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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若耶之溪丨第九章 一僧一道

【武侠】若耶之溪丨第九章 一僧一道

作者: 裴冶 | 来源:发表于2017-12-23 10:25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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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夺命阎罗

第九章 一僧一道

青歌的心情愉快,非但因为他即将吃到又香又白的大肉包子,还因为他已发现包子铺里坐着一位年轻的道长。

晨曦初露,阳光穿透单薄的晨雾,洒落在青歌面前的方桌上,他虚眯着眼睛一抬头就瞧见了年轻人头上戴着的陈旧道冠,等他发现年轻人身上的青布道袍和脚上的一双青布十方鞋,再也忍不住笑。

“你在笑我?”道士听见笑声,转过头问他,神情虽有些茫然,语气也有些怅惘,可一对卧蚕眉动也未动,脸色更平静得像纹丝未兴的湖面。

“不笑你,这里还有旁的人么?”青歌一面说一面笑得更欢,阔口大咧,虎目眯成一条细缝,等左顾右盼时,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不知何时,邻桌已坐了个肥头大耳,袒胸露乳的胖和尚,瓦亮的脑壳反射着清冽的晨光,明晃晃地刺眼。

和尚望着他也在笑,口咧得更开,眼迷得更紧,笑的声音也更大:“嘿嘿,不笑你,这里还有旁……”和尚顾盼左右时,笑容也突然凝固,仿佛口中突然被人塞进一个又大又冷的硬馒头:街东已有个蹒跚步履、枯瘦如柴的老者拄杖踱来。

老者停住脚步,立在门口,抬起两只浊目上下打量了包子铺几眼,便探身进来,挨着青歌颤巍巍坐下,甫一坐定,就佝偻着身子,用单薄的布衫袖掩住口鼻,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

老妪又咳了口血,身上传来轻微的骨节崩裂之声,再一咳,骨裂声愈重愈透,她深蹙着眉头,血目瞪着陆离,道:“陆离,你可知‘阎王’这个名号已经响彻江湖多少年了?!”

“自’崂山五鬼’暴毙于前辈掌下,前辈的名号震动江湖,迄今已有六十三年。”

“六十三年,六十三年,那么,你怕不怕‘阎王’?”

“怕,怕的要命。传言阎王决心要杀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活下来的。”陆离轻挽了几个剑花,软剑已缠在腰际,道:“六十三年,已有九十三人命丧前辈手中,其中不乏‘崂山五鬼’、‘铁头佛陀’这样的一流高手。”言及此处,他的眉头忽然紧了紧。

老妪笑道:“你感到奇怪?”

陆离点了点头道:“前辈的功夫臻入化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初出江湖时,年轻气盛,锐不可当,崂山五鬼自然不是前辈的对手,可铁头佛陀是最近十年名震江湖的后起之秀,一身不动如来的硬功夫连‘塞北金刚’蛮武都自叹弗如,却无端亡匿于前辈掌下,实在匪夷所思……”

老妪笑道:“你是说我太老了,本不是‘铁头佛陀’的对手?”

陆离默认。

“嘿嘿!”老妪凄婉笑了两声,眸子也闪亮了,道:“这本是阎王的秘密……”话音未落,后脊柱上突然传来一连串沉闷闷的骨裂声,整个人负痛扑倒,匍匐在地,不停地抽搐。片刻,骨裂声已从她的脊柱蔓延至她的四肢,她疼得龇牙咧嘴,满地打滚,好似她的四肢百骸里正有千百只毒虫在啖血食肉、啃骨吸髓。

陆离瞠目,不敢擅动,蹙眉盯着地上的老妪,片刻便看出端倪:她的身体在长,每有一声短促沉闷的骨裂声,她的臂展和腿骨就增长寸余,褶皱层叠、枯如死灰的皮肤也渐渐鼓胀,趋于饱满光泽。

这须臾工夫,她褪下身上那件粗麻衣,露出香汗淋漓的胴体,再抬手抹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已全身赤裸,婷婷立在陆离面前。

美人。

美人如玉。

一丝不挂。

青歌热得想脱衣服。他刚刚囫囵吞下两个大肉包子,后脊背上就已汗出如浆。这个包子铺里的肉包子,的确又大又香,桌子上的包子又是刚出笼的,腾腾冒着热气,他刚吃了一口,胃里就无比温暖。

他身旁坐着的老者的胃却冷得像三九天里河面上的冰。他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不停地咳嗽,单薄的身体颤抖得像秋风中孤零零的叶子。

青歌希望他吃个包子暖暖胃,便动手把自己的包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老者迟疑了一下,摆了摆手,又推了回来。

青歌本还想说几句客套话,不想有水汽漫过来——老板手里托着两笼刚蒸好的包子走了过来,一笼给了老者,另一笼给了那个和尚。

青歌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那个和尚身上。

道长来肉包子铺已足够让人吃惊了,没想到,还会有和尚过来光顾。这个和尚甫一瞧见桌上的大肉包子,阔口一咧,抖了抖两只宽袖,左右开弓,片刻就吃了两个。他于是也开始流汗,等他动手解开身上肥大的灰布衲衣,青歌的下巴几乎要掉到桌上:和尚身上满是脂粉印,混着如浆的汗水流下五颜六色的污垢。

这和尚非但吃肉,还流连花丛脂粉,亲近女色,佛门清规、禅修戒律于他好似放屁,他实在是个正常的男人。

陆离是个正常的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一个全身赤裸的漂亮女人会如何呢?他的喉头滚了滚,身体里仿佛有股热流在涌动,他只好再次努力握紧他的剑,努力振奋他的勇气,努力使自己看向她的目光坚定而不动摇。

她羞赧一笑,声音如出谷黄莺,道:“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人家……”两只葱指在身前扣了扣,皓齿轻轻咬住红唇,“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跟着垂首迟疑片刻,忽然鼓起勇气,娉婷婀娜地往陆离走来,边走边道,道:“我说过我最喜欢聪明的男人……”她仰着脸,双目闪着莫名的光彩。

这样的光彩前,陆离的勇气突然开始溃散,握剑的右手也颤抖着松开,他在往后退,他后退的时候,后脚跟碰在了蚂蚁身上——蚂蚁还未醒,而他已避无可避。

她迎面抱住了陆离微微颤抖的身体,双臂环着他的腰腹,把羞红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轻轻刮蹭。陆离情难自已,右手轻轻揽过她的腰,她的腰肢纤细,宛若无骨,皮肤光滑如缎,吹弹可破。

她的脸羞得更红了,臻首微微仰着,凝注着陆离的眼睛,柔声道:“我喜欢你这样聪明的男人,”她在他的脖颈轻轻吻了一下,凄婉道:“你这样的男人只能死在……”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本应插进陆离腰腹的锋利指甲突然被陆离用左手紧紧攥住。

陆离勉力笑了笑,道:“我这样聪明的男人你应该讨厌才对。”

她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右膝在陆离的膝盖上一撞,整个人抽身后仰,游鱼般倒滑而出,滑至粗麻衣处,垂手一抄,捡起地上的粗麻衣披在身上,略微遮去一些风光。只是此刻她娉婷玉立,酥胸起伏,身体若隐若现,似乎比之前还要撩人。

陆离摇了摇头,道:“铁头佛陀死得并不冤,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崂山五鬼死在了六十三年前,可你,可你似乎并没有六十三岁。”

六十三岁的人纵然会有这么细的腰,也绝没有这么滑这么嫩的皮肤。

她看着陆离,咬了咬嘴唇,几乎要落泪,勉力抽动抽动嘴角,才颤声道:“那是我奶奶。”

“你奶奶?”

“对。”

“这是阎王的秘密?”

“是。”

“阎王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么?”

“有,”她微一沉吟,一颗粉泪滚落眼眶,“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她抬手拭去这颗泪,神情说不上委屈,还是倔强。

“什么条件?”

“娶我!”

“什么?!”陆离瞠目。

“娶我!”她微仰着头颅,阳光正从瓦隙间垂下,洒在她的脸上,她轻轻咬着嘴唇,神情说不出的倔强,道:“你看过我的身子,你还活着,你就得对我负责!”

“可我是个道士,是出家人,出家人超脱物外,既无结缘之需,又无续统之要,十丈软红外不谋嫁娶。”

“我不管!你是第一个看过我身子的男人,你必须娶我,你出家了还可以还俗!”

“第一个……”陆离的眉头突然拧紧,森然道:“铁头佛陀当真死在了你的手里?”

她怔了怔:“对。”

陆离道:“他若不犯了色戒,耽于美色,你是他的对手?”

她突然默然了,沉目凝注着地上的光斑。

“莫非!”陆离的一颗心骤然抽紧,掠起一旁的蚂蚁,脚在栏杆上一拍,凌空跃起,鹰隼般扑落在大街上,拼命往街东跑去。他有意透露消息给青歌,街东的包子铺是个安全所在,可没想到彼处危险雌伏,根本是虎穴蛇窟。

她立在原地,望着陆离奔脱而出的背影,抬起右手在后颈的秀发下摸了摸——颈后有一颗拇指大小的骷髅头骨,喃喃自语:“你会不会以为我单纯在拖延时间……”

青歌吃完笼屉里的最后一个包子,就不多不少,正好吃了三十个。他摸了摸肚子,长舒一口气,拿起最后一个包子递到嘴边,咧开虎口,正要咬下去,一抹亮银“嗖”地穿过来,削掉他半只耳朵,“夺”一声,将他的手和手上那个又白又香的大肉包子一齐钉在了桌上。

他整个人突然怔住,额上汗出如雨,却坐着动也未动,连呻吟都未发出。倒是他身旁那个咳嗽不停的老者,瞧见这一幕,枯瘦干瘪的一张脸突然抽紧,整个人“咚”一声跌在地上,在尘埃里狗似的爬了出去。

青歌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突然想笑,他也想爬,他爬起来肯定要比这个老者快,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千万要冷静。他忍痛瞧了瞧桌上的暗器——一片半月形利刃。这利刃完全没入他的手掌,钉入桌中,在桌子底下露出半截,压着他手背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骷髅头骨,正对着他龇牙瞠目,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青歌下意识用手去拔这片利刃,这一瞬,“砰”一声巨响,他头上的屋顶突然坍塌,尘埃激荡,瓦屑横飞,一撇黑影自天而降,挟一大片电似的亮银,蛮横地斩向青歌脖颈,似要把青歌的后颈和这天地劈成两半。

“叮”一声,鲜血从青歌的脖子上滚了下来,摔进尘埃,和他右耳上的血混在一起,慢慢濡湿大地。

一滴,两滴,三滴……

青歌的脑袋还在他的脖子上,有人帮他架住了这柄自天而降仿佛避无可避、既长又弯的镰刀——肥头大耳、袒胸露乳的胖和尚捡了条长凳在手,横在青歌脖子上,上面垫着年轻道士的长剑,一僧一道一左一右,合二人之力,将将挡住了黑影这记蛮横霸道的劈砍。

寂静。

诡秘的寂静。

刀锋虽被架住,但它卷起的气流已刮伤了青歌的后颈,伤口交错,鲜血冒出,滚在地上,一滴,两滴……

黑影一击未得手,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绷紧,箭似的窜开数丈,枪一般笔直地立在门口。

青歌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穿了条黑色的单布裤,两只裤脚分别用一条三指宽的黑色绷带绑上去,把精赤着的上身、光着的手臂和头颅都稍稍缠住,像一只黑色的粽子。他的一双脚掌裸露在外,雪亮的长柄镰刀静静靠在他的脚踝上,刀身和刀柄连接处,那颗面目狰狞的骷髅头骨微微反着清冽的光。

他在呼吸,活着的人肯定都需要呼吸,可即便他现在就在青歌对面不远,青歌也感觉不到他吸气吐气时产生的任何气息,他的胸膛也沉静得像深渊底下冰冷的石头。

和尚和道士却已在大口喘气,刚才那一记格挡仿佛消耗了他们太多的力量。

黑衣人轻点脚尖,纵身窜出,手自身后抄住镰刀,一跃而起,冲右边的道士就是一记劈砍。道士心中大骇,全身肌肉骤然绷紧,慌忙举剑格挡,黑衣人见状,竖劈骤然变作斜斩,刀锋砸在剑脊上,将道士连人带剑震飞丈余,他又借着这反弹的力道,“嗖”地飙向左侧,凌空一记横斩,径切和尚腰腹。和尚咬牙拧目,将十成内力注入长凳中竖着一格,刀锋“夺”一声嵌入凳中。和尚正待松一口气,不想黑衣人的赤足也跟着“夺”地吸在长凳上,他整个人横在空中,右手拖住镰刀,双脚往长凳上一蹬,蛮力将和尚和长凳踹飞,整个人便箭似的冲向中间的青歌。

此刻青歌已无人保护,他左手往桌上一拍,被钉住的右手猛地提起,桌子应声粉碎,可黑衣人的刀锋已卷着气浪,将将斩到他的后颈。

“死!”黑衣人轻轻吐出这个字眼,这么缓慢这么短促的字眼,却如沉铅重重击落在青歌的心头。

青歌一瞬茫然了,往事走马灯般浮在他的心头:年少无知的岁月,寒窗十载的孤苦,初入六扇门的亢奋与胆怯,对,胆怯!那个面如冠玉、细目长眉的男人给他更多的是战栗跟胆怯!他额头沁出冷汗,全身上下每条肌肉都已绷紧,每寸肌肤都在颤抖,可一张人脸温柔地浮在他的脑海,整个人便一瞬放松,“父亲”,他的嘴角微微抽动,声音细不可闻。

“叮”一声,黑衣人的长柄镰刀径直从青歌的头上掠过削断了他的发髻,原是一抹暗黄色人影突然窜出挥剑挑开了他的这一记横斩,黑衣人心下一惊,纵身回环,镰刀横切黄色人影腰腹,黄色人影慌忙掣剑一格,“铛”一声,气流激荡,火花四溅,金属撞击声犹在耳畔,黄色人影却已被震得踉跄后退。黑衣人乘势欺身,举刀力劈黄色人影头颅,不想,一僧一道一左一右,一提凳一舞剑已击向他的左右两肋。他只好回肘,长枪似的绷紧身子,将将避开这一凳一剑,“嗖”地弹起,凌空倒扣,头下脚上,赤足吸在梁上,好似倒挂的蝙蝠,冰冷审视着下方那条暗黄色人影。

天下穿黄衫的人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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