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梦飘飘摇摇,似要到野外的雪地上酣眠。
月光透过玻璃窗,打在迷糊中的脸上,梦睡不踏实。
那是一串老鼠的脚印?不凌乱也没有慌张,在黑蓝色的夜下走向了远方。
这小小的雪迹在寂静里踩进了过往的时光。
老鼠可恨吧?是因为它咬坏了家具,盗了家里的粮食?还是它长得不好看?
也许都有吧!
悄悄的,没有破坏周围的雪地,在墙脚或者粮食袋子下面,偷偷地放一个鼠夹。
锯齿状的雪白冷刃泛着森冷的光,眼睛里已幻化出那盗徒被猎杀的场景,笑容提前浮现在脸上。
捕杀,雪迹永远是一种线索。
一个把手,两根皮筋,配合石子,就能收获梦想的猎物。
村外的空气在斜阳里已渐渐失去了仅有的温度,呼出的气体越来越白,这白气也留恋人体的体温,不舍得远去,挂满睫毛。
几个矮小的身影,一歪一扭地在雪地里前行。
厚厚的雪没过膝盖,在棉鞋和裤子上粘了薄薄的一层,有些冰化,只有简单的几条折痕显示着坚挺。
前方雪地上是一条条羽毛的痕迹,像凤凰的羽毛留下的痕迹。梦里见过凤凰的羽毛,五彩缤纷,长长的,跟这眼里看到的雪迹一样。
野鸡,一定是野鸡留下的,而且是漂亮的雄性野鸡。
从没见过,有这机会一定不能放弃的。
循着雪迹前行,一根羽毛都没看到,前方几步就是一条深深的水沟,没有水和冰,全是雪,不能再前行,掉下去,就真的不知道怎么走出来了。
一声声叹息在沉默的雪野里被冰成透明的失望,落在雪地上连痕迹都没留下。
所有的能量瞬间消散,消失无踪,跟野鸡的雪迹一样。
飞鸟经过,雪地上没有踪迹,一根羽毛飘落,拾起,还带着一点温热。
那温度仿佛飞鸟胸腔喷出的鲜血,落在雪地也能瞬间腾起白气。
喷洒的鲜血,像它的生命一样绚烂,绽出一朵血色的花。
它们本在未被白雪覆盖的稻草堆上啄食,谁也没想到,几个刚好经过的小孩听到了它们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随手就打出一弹弓。
皮筋轻吟引起一阵恐慌,黑色的石子是死神的召唤,石子打空了,打在它们的身下。
侥幸的心理刚刚发芽,打在墙上的石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击碎。
双腿被弹起的石子打断,又伤及腹部,鲜血一滴一滴,比羽毛先落在雪地,烫出一个深深的洞,那洞泯灭了它最后的意识,身体还在空中坠落。
一滴血,鲜红。雪地,洁白一片。
鲜明的对比,从眼中钻进了大脑,侵入意识。
血,比雪要可怕的多。
尤其是冬季,所有的血迹都会被凝固,所有的雪迹却会被掩埋。
那年冬天,村里有一起杀人事件,没敢去看。但血淋淋的场面却在意识里自己演化,怎么血腥怎么描述。
那血比那年冬天里的大鹅脖颈喷出的血要多得多,鲜血流出的速度应该也更快,喷出的会更远,一定染红了一大片,把所有的雪都烫伤,伤痕足够吓人。
至于腹部,也许跟马路上某只死去的老鼠一样,曲曲绕绕的肠子在血液里冒着热气,显示一种惨烈的白。
梦被惊醒,伏在雪地上,竟有一种寒冷,但却没留下一点痕迹。
那年狂啸的北风下,梦就在暖暖的被窝儿里被惊醒。
天明,门外,所有的踪迹都被掩埋。
雪被吹成一粒一粒,比沙漠的细沙还微小,它们在阳光下,被风吹成了一股一股白色的风,贴在裸露的皮肤上,冷刃割骨。
一串人,在雪地上跋涉。踩过的雪迹不久又被掩埋,只留下一点点凹陷。
怎么有那么大的雪?那是多少年前?
雪被风自然堆成丘壑的形状,足有一人多高,也厚实坚硬。
撬起的雪块被垒成城墙,城墙内是城堡,城堡里还有地道,弯弯曲曲,有好几米长。只是雪道内依旧寒冷。
不知是谁的主意,阴差阳错地模仿了一次项羽——火烧阿房宫。
浓烈的烟在从没注意到的缝隙里疯狂逃串,不知多久,也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雪融化成的水,熄灭了火焰。
可怜一片焦土,洞内是一层污脏的冰,冰面上有烟垂死挣扎的痕迹。
那一年,雪被留下了纵古以来独特的痕迹,被灼烧的记忆。
后来的雪,似乎都学会了妥协。
济南城里那一年,它们还没被火烧,就自己融化成水,悄悄在夜里,爬上行人的足记,铸成了一簇又一簇足记,坚硬,不再屈服。
青岛的雪迹是黑的,土地的颜色,无论谁走过,它都跟随,不知被带到哪里,也不知何时就消失了,好神奇。
夜晚,一只老鼠的身影,在视线里一闪而逝,可惜,它经过的土地,没有雪,看不到痕迹。
夜色跟寒冷一起沉淀,把梦压在薄薄的雪上,希望能再压出雪迹,哪怕只有一点色彩,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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