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雨,儿时的雨,随着季节的变换,呈现不同的姿态,陪伴着我成长。
淅淅沥沥绵绵不绝,无边丝雨轻纱般笼罩着,滋润着大地万物。春天的雨滴滴答答,总是下得不紧不慢,阿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扶着犁,吆喝着水牛,深一脚浅一脚,翻新沉睡了一冬的稻田。阿妈把谷种打湿,放在阴凉处,待发芽了抛洒到田里,静静等待密集的芽谷长成可以分种的秧苗。经过一冬的酝酿,老香蕉树根部长出了新的蕉苗,阿爸把它连根挖起,挑着换一块田地,给它们安置新家。阿妈和阿婆在家弄着锅碗瓢盆,张罗着一家子人的饭菜,在她们身边叽喳着一群好像总也吃不饱的小鸡。
每当这个季节,我总跟着弟弟到各个积水的田头去捉鱼,菩萨鱼是最常见的,扁扁的身形,有着红色的条纹,抓一把水草跟鱼一起放到矿泉水瓶,好看又容易养活。“大肚婆”就不一样了,挺着个大肚子,水被搅动几下,就翻着白肚皮漂在水面上了,好脆弱。有一种捉鱼的方式,百试不爽,把水往外放少,然后使劲混搅,感觉成了泥水状,只需要安静地等,没出一会,鱼,泥鳅,小虾都在泥水上面吐着泡泡,想方设法呼吸。我们准备捉鱼时的窃窃私语,或者捉到鱼后的欢呼雀跃,很多条野草疯长的田埂,很多个流水潺潺的田头,很多个洒着雨的春天,都帮我们记着。卷着湿漉漉的裤腿,屁股沾着泥巴,被阿妈念叨着,那种小小的不安,如同小小的喜悦一样,浸润着我们的童年。
最爱的是夏天的雨,相对于村庄常年的安静祥和来说,暴雨来得那么突然,是那么的有力量,震撼人心。黑云盖过来,天地暗了,只见闪电雷鸣倾盆而泻,酣畅淋漓,给燥热的夏暑降温,洗刷干净青瓦红墙。池塘的水满了,漫过田埂,如果刚好遇到放学时间,很多家长带着五颜六色的雨伞出现在校门口。我记得我是学前班那年拥有第一把雨伞的,黑色的(阿公走的那个清明买的,应该是一种送别仪式需要)。雨天水没过小腿,天天上学放学走的路都记在了心里,穿过两个村子,村跟村之间是枝枝蔓蔓般的田埂,小伙伴们一路摸索着回家。临近端午,来一场龙舟水,放学路过村庄,一路粽子飘香。满满的期待。
暑假,出门摘捻子,雨中大姐领着我奔跑,或者我们躲在芭蕉叶下,或者我们找个最近的茅屋避着,等家人送伞,等雨停。如果刚好在家,阿妈在百合窗下裁缝衣服,阿婆临靠门口补床褥,弟弟在门口逮蹦哒过往的蛤蟆,点点滴滴的往事,如同滴滴点点的雨水,落进心里。
家乡的雨仿佛在春夏两季憋足了劲下,以至于到了秋冬,真的是滴水贵如油。秋天我妈会想办法给田地开渠引水,我们姐妹则拿瓢把水从水沟往香蕉地上泼。整个秋天,几乎都能闻到旱到冒烟的味道,干燥的香蕉叶火一点就着。冬天的雨下得极其节制,准确来说,只是夜里暗暗下一场重雾,早上起来看到香蕉树叶上结着一层薄霜。
我们以稻谷为食,以香蕉为经济收入。夏天的大雨夹着台风,冬天的暗雨实则是霜。香蕉生长周期是不分季节的,但命运分季节。春天秋天施了肥使劲地长,夏天一场台风便摧毁了,冬天一场暗霜便冻黑了。
这丝毫没影响我对雨水的喜爱,它遵循着自然规律,带给我们风调雨顺的时候,也难免有波澜起伏,承载着我整个童年的欢乐愁闷。
图一,我们小时候。图二,房子屋角的黄皮果。我们土土的穿着打扮,土土的幸福着。
记忆里的雨 记忆里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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