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七八年前吧,那时候,大家工作都不忙,在单位组织的一场征文比赛中,我的一首现代诗荣膺桂冠。从此,雪便认定我是会写文章的人。
那时候,我刚刚扯完结婚证,暑夜的风都是微凉迷人的。招呼一群年轻的同事,聚到我的新家温锅吃大餐。雪是大姐大,带着八九岁的绑着小花辫的女儿鑫,另有漂亮的珍姐,带着她四五岁的儿子。
新居还未装电视。二十几岁,朝阳,亮丽,帅气,爽朗的一群人儿,聚在客厅聊天。两个孩子在空荡的房间里和阁楼上忙着奔跑,追着打闹。
先生主厨,我副手,雪走过来帮忙。
“给你们来份五香花生米吧。”雪胸有成竹。
我看她表演,将包裹着红衣的花生米倒入白瓷盆中,接水,浸泡一下,双手伸进去,轻轻地揉搓几下。
“记得把水控干。”她边做边讲解。
左手抬高瓷盆一侧,右手弧形状捂住瓷盆另一侧边缘,浅红色的水缓缓流下,没有水再滴下来的时候收好。
然后拿起一枚鸡蛋和一个瓷碗,鸡蛋轻扣一下瓷碗的边缘,有了裂隙,沿着裂隙,一掰为二。蛋清倾泻,让蛋黄在两半蛋壳之间来回倒腾,蛋清尽数滑落到下面的瓷碗里,直至光溜溜一颗蛋黄无牵无挂地留在其中一片蛋壳内。
“只用这蛋清。”
接下来,雪把蛋清一股脑儿倒入沥净水的花生里。搅拌,让每一粒花生米雨露均沾。
然后,撒入盐、五香粉和淀粉,雪拿双筷子来来回回地拨弄着这些花生米们,筷子像两条腿在趟“花生米的河”,从碗的一端急急忙忙跑到碗的另一端,再从碗的另一端急急忙忙跑回这端。
“要像这样,来回不啦(扒拉),不要打圈搅,免得黏在一起。”雪适合做老师。
红衣变淡,外面蒙了一层薄薄的花面糊。
灶具坐锅,点火,倒油,油到八分热,把裹了面糊的花生米倒入锅,长长的筷子还要在油锅里来回不啦(扒拉),免得这些花生米儿们黏在一起。
我的口水都涌到了舌根底下了。
“等听到“哗啦哗啦”的响声时就可以出锅了。”
眼见着雪娴熟地滤出一杓金灿灿的富得流油的五香花生米,我伸手去捻,她一下打落我的手背。
“热!等凉透了才酥!”
我只好挺了挺脖子,咽下唾沫。
这时,先生让我去拿电锅煮稀饭。我把一点点大米,一点点玉米渣,一点点小米,一份一份放进锅里,加很多很多的水,在次卧东墙上找了个插座,插上电,开关拨到加热键上。
等待水滚开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我跑到客厅去和他们聊天。
等所有的菜肴准备齐全,摆放到客厅宽大的玻璃茶几上,我们团团围住,举杯畅饮,争相饕餮得有点口渴。
先生高声叫我:“媳妇!把你烧得汤给客人们端上来!”
我还烧了汤?!赶紧跑到次卧,哎呀!米黄色的汤水早已顶蹿锅盖,漫过锅沿,一路迤逦,蜿蜒到门口。跨过小溪,打开锅盖,所剩汤水只有锅底薄薄一层,不足一碗。
紧跟其后的雪,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唉!”
我不服气地我捡了一粒“雪”牌花生米放入口中,香脆可口。
生了大女儿芳休产假,冬日里闲来无事,我捋着小时候灯光下妈妈给我做棉衣的记忆绳索,扯来一块新布,拿出剪刀,咔哧咔哧地剪出一个棉衣的布片形状,锁好布边,揪出几朵棉花,铺好压实,翻正里表,穿针引线,大胆地缝制起来。
待小棉袄整理出个模样,我不禁沾沾自喜,先生也对我竖起大拇指。雪来串门,我拿出小棉袄炫耀。
雪提溜到眼前,一眼看到漏洞,眉头一皱:“唉!谁家的领口有这么大的?小孩的脖子有那么粗?”
我细看下来,果真如此。
“拿针线盒来。”
她拿出剪刀,挑断棉线,把缝好的领子拆下来,择除线头。在领口一圈串引一段棉线,然后抻一抻,松一松,让布料弯弯曲曲地绕在棉线上。
“做衣服的时候,要最后剪领口。你看,领口的布是斜纹的,越扯越大,最后就被扯成这样。我现在是稍微收紧一下……”
我站在一旁看她补救我的错误,感觉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我带着两三岁的芳,雪带着十三四岁的鑫,出去溜。买来一桶五颜六色的积木。回家一进门,鑫和芳兴奋地嚷嚷着要玩积木。我打开盖子,翻过来底朝天,“呼啦”一下,全都积木都洒落在茶几上,还有一只蹦到地板上。
芳手舞足蹈,不知所措,鑫自顾自地一粒一粒垒起高高的木柱。
“来,阿姨教你,这样垒高高。”雪把着芳的小手,“一个,一个,摞起来。”
芳小心翼翼地学样,当妈妈的我立在旁边看。
一会儿,芳拿着妈妈的笔和纸。
雪走过来,蹲下,俯在芳的背后,让芳的中指抵住笔杆,拇指压住笔杆。
“石头(芳的小名),要这样握住笔。”雪温言软语,极富诱惑力。
接下来,雪用自己大大的手掌紧紧握住芳小小的手。
“来,花一个大圈,”雪的声音伴着笔尖转动,“再画一个小圈,点一黑点,呦,再画一个小嘴,翅膀,脚丫。”
一只简笔小鸡跃然纸上。她们又在鸡身下用力点、点、点、点,“小米,小米,小米,小米,鸡叨米。”
芳咧嘴笑了,抓住雪阿姨不放,还要画。我这个妈妈从来没有这样教过女儿的呀。
两个小家伙文静不到一小时,开始由“文”转“武”,把沙发靠垫丢地板上,宽软的沙发成了“跳跳床”,孩子的快乐总是来的如此容易。芳跟着鑫在沙发上跳高,欢呼,跳着跳着,倏地跳到沙发垫上,又爬到沙发上。不大会儿,两个孩子都满头大汗,水淋淋的了。
雪走过来,眉头一皱,“唉!别玩了!看你们把沙发弄得乱七八糟!”雪吼她们,雪扑着抓她们,她们尖叫着躲闪,反倒玩得更起劲,更欢快。
等孩子们疯累了,原本整整齐齐的客厅真真切切变成齐天大圣闹过的凌霄宝殿。
我和雪开始收拾,清扫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瞄到沙发底:球、纸片、烂桃核、毛绒玩具、妈妈的铅笔、金光闪闪的硬币…….都浮在细细的尘土里。雪眉头一皱,“唉!沙发底下要每周打扫一次,很容易滋生细菌的。”雪开始挪动笨重的沙发,清扫。
到后来,再到如今,和雪比,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媳妇,也不是个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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