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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不白之冤只有杜甫最懂

李白的不白之冤只有杜甫最懂

作者: 且寓 | 来源:发表于2020-08-10 06:39 被阅读0次
李白举酒

来源:公号/且寓

文/东方岄

当我说我是李白的时候,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我的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或浪漫,或狂放,或清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能开心颜。’‘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些人们都知道,也都记得,人们把我融进了这民族的历史记忆中,打上了文化符号。让我时时处处都替他们去表达去代言。人们得意了就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失意了,想自我勉励就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忧愁了就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们时时刻刻都念叨着我的诗,借以表达自己的情绪。

但是这一切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的不白之冤有几个人能懂,我在乎的是人们在不在乎真相。一千多年了,真正有几个人关心过我的痛苦和悲伤呢?

我的人生太过耀眼,以至于我人生的最后五年所经历的磨难和冤屈竟没有几个人在意。

事情得从大唐第一总裁基哥把我放逐出长安说起。

我42岁奉诏入京,基哥调羹,贵妃研墨,高力士脱靴。在那个时代,一个诗人所能享受的最高荣耀我都享受了,我的名字天下皆知,我是货真价实的大咖。

但好景不长,44岁,基哥就因为看不惯我的狂傲就把我赐金放还了,就是买断工龄辞退我了。

离开了长安,离开了我心心念的政治中心,之后我再也没有参政议政的机会了,再也不能实现我济代天下的理想了。

这一去,整整13年啊,我什么事也没有做,我整天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尽管我在山水中逍遥快活,但我理想的火焰依然在胸膛中燃烧,我在期待有一天基哥能重新召我回去。

然而我没有等来基哥的召见,我等来的是永王李璘的招聘。彼时,贵妃的干儿子,那个胡儿安禄山起兵造反,基哥西逃,一路狂奔到巴蜀之地。朝剧动荡,一时人心惶惶。

在西逃期间,基哥部署了平定安禄山叛乱的重大决策——以皇子代替边镇将领典兵,让众多皇子各分守一方,太子李亨和永王李璘是南北两大主力。

太子充天下兵马元帅,仍都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等节度采访等都使,与诸路及诸副大使等,计会南收长安、洛阳;

永王李璘充山南东道、江南西道、岭南、黔中等节度采访等都使,江陵大都督如故。

所以当永王派人来邀请我一起加入平叛大军之中时,我觉得我的第二春来了,英雄出于乱世,这不正是我一展才华的时机吗,岂能错过。

永王的人一来邀请,我就屁颠屁颠跟着去了。我还写了诗给那个前来邀请我的人,哦,那个人叫韦子春。诗是这样写的:

《赠韦秘书子春》

斯人竟不起,云卧从所适。

苟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

惟君家世者,偃息逢休明。

谈天信浩荡,说剑纷纵横。

谢公不徒然,起来为苍生。

……

气同万里合,访我来琼都。

披云睹青天,扪虱话良图。

留侯将绮里,出处未云殊。

终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

我可以说是热血沸腾了,我彷佛看到了我功成名就,荣归故里的荣耀和不负此生的欣慰。我还给老婆也留了诗,跟老婆调侃了一下将来自己佩相印归来的情景:

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

归时倘佩黄金印,莫学苏秦不下机。

我意气风发地去了,却不知这是我人生更大悲剧的开始。这时我已经56岁了,我的人生已经不多了,谁曾想我人生的最后五年,竟是这样度过的。但这一切我又怎会提前知道呢?

当我跟随永王的军队东下的时候,却不知一场影响大唐国运的同室操戈,一触即发。

大唐帝国内部实际上进行着两场战争:一场是唐王室与安史叛军的战争,另一场是唐王室内部的战争。

两场战争看似毫不相关,其实错综复杂,纠缠不清。

战乱发生后,基哥忙着逃命,在马嵬坡兵谏后,太子李亨以抵抗叛军为由留了下来,之后没过几天,在到达灵武的时候,就在手下人的拥立下【其实是自己授意】称了帝,就是后来的唐肃宗。基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自己的儿子给弄到了太上皇的位置。

一个月之后,基哥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推成太上皇了,基哥哪里甘心,但又力量不够。到了灵武的李亨的朔方军是朝廷硕果仅存的最强军队,偏居蜀中的唐玄宗无力掌控,于是基哥对李亨只能进行权术反制。

基哥一面强调自己保留发“诰”(以区别于皇帝的“诏”)的权力,仍可号令天下,等到收复两京,太上皇才不问政;

一面派亲信大臣韦见素、房琯、崔涣等人到唐肃宗身边,希望加强对唐肃宗的控制;

另外他又希望在南方建立一支足以与朔方军抗衡的武装力量,从而加强太上皇的话语权。

于是基哥就把在南方建立一支足以与朔方军抗衡的武装力量的希望寄托在永王李璘身上,任命李璘出镇江陵后,又二次任命他为江淮兵马都督、扬州节度大使。

这次任命之后,自山南东路(治江陵)沿长江东至江南西路(治洪州)、江南东路(治苏州)、淮南路(治扬州)之军事,皆受永王李璘节制。可以说是给了永王极大的领兵权力

永王李璘也领会到父皇的用意,因此在江陵招募了数万将士,再利用江南的经济优势,企图在南方建立反击安史叛军的基地。

在基哥与太子李亨两个政治中心并存的前提下,永王李璘作为唐玄宗的筹码,成为震慑唐肃宗的一股势力。这引起了唐肃宗的警觉。

之前向唐玄宗面谏、反对诸王分镇的高适,此时获得唐肃宗召见,于是从蜀中跑到灵武,跟新君陈述“江东利害”,并说永王李璘“必败”。唐肃宗对高适的见解很满意,遂在江淮地区安排亲信,做好对付李璘的准备。

而李白却加入李璘幕府任江淮兵马都督从事,两人分属两大注定敌对的阵营。这就是他们后来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

当唐肃宗完成了准备对付李璘的人事布局时。李璘对唐肃宗已将自己列为对手的事实,完全蒙在鼓里。他完全听命于蜀中的唐玄宗朝廷。

所以,当唐肃宗害怕李璘的势力扩张会威胁到自己,命令他返回蜀中的时候,他违抗了唐肃宗的命令,继续率军东下。

可是,不等李璘到达广陵,一路受到唐肃宗支持的地方势力,纷纷闹起内讧,向李璘发起了挑战。

本来他们的共同敌人是安禄山叛军,而唐肃宗竟然以“讨逆”之名将矛头对准了永王李璘。

这一波政治宣传和军事镇压,让李璘的部下觉得他们的存在失去了合法性和正义性,于是纷纷倒戈。

至德二载(757年)二月十日,李璘兵败润州。十天后,逃至大庾岭的李璘被江西采访使皇甫侁擒杀。

这场由唐肃宗发动的内讧权斗,最终以胜利者的意志,定性为“永王之乱”。太上皇唐玄宗在李璘兵败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失去了赖以制衡儿子唐肃宗的唯一势力,无奈只能发诰,宣布将李璘废为庶人。但当唐玄宗获悉李璘遇害的消息,他才真情流露,“伤悼久之”。

而唐肃宗,再次以他的表演,洗脱他才是害死李璘的真凶这一事实。史载,唐肃宗在得知李璘死亡的消息后,责备皇甫侁“既生得吾弟,何不送之于蜀而擅杀之”,并做出“废(皇甫)侁不用”的决定。皇甫侁成为唐肃宗的替罪羊,而唐肃宗则在历史上继续营造孝悌的君王形象。

所谓“永王之乱”,因为关乎胜利者唐肃宗的历史形象,事后被篡改和掩盖的真相很多。特别是当唐肃宗付出了巨大代价,在同年九月收复长安,并迎回太上皇唐玄宗,最终“取缔”了蜀中朝廷、实现大权在握之后,永王李璘连同他的同党,更是被塑造成为帝国的叛乱者。

虽然擅于权术的唐肃宗表面说不忍心宣布李璘的罪行,但实际上,一整套的政治宣传和秋后算账,早已在大唐的子民脑海中输入了“李璘集团等于叛国者”的权威信息。

这就是太子李亨和永王李璘之间的真相,而我李白就这么无缘无故和永王一起被打上了叛国者的罪名,这让我怎么甘心,这明明就是唐肃宗的一场权术欺骗,人家父子三人的权力斗争的火,却烧到了我身上。

我先是逃跑,从润州逃到舒州(今安徽潜山),又躲藏到西边的司空山,但还是被抓住了,把我囚禁在浔阳的监狱中。

我开始向认识的老朋友求助,希望能够洗脱罪名。我想起了高适,他可是唐肃宗军队总统帅啊,我寄希望于我们曾一起漫游所建立的友谊,希望能够抵抗政治立场的侵蚀。

我在浔阳狱中,托要去广陵拜谒高适的张秀才给高适带去了一首诗。在诗里,我谈古论今,将高适比为张良,并大加赞赏。希望高适伸能施以援手,为我洗脱罪名。

高公镇淮海,谈笑却妖氛。

采尔幕中画,戡难光殊勋。

我无燕霜感,玉石俱烧焚。

但洒一行泪,临歧竟何云。

——《送张秀才谒高中丞》

可高适并没有回应我,他巴不得和我划清界限,以免我影响了他的仕途。不仅如此,后来我听说,他为了与我彻底划清界限,将我的名字从他的诗文集中彻底删掉了。天宝三载(744年)以后,我和他还有杜甫同游梁宋间的诗文题目,但凡出现李、杜之名,都被他改为“群公”。

连高适都如此,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我因为交游广,名声又大,还站在了唐肃宗的所谓的对立面,于是平时那些所谓的酒朋诗侣,为了向皇帝表忠心,一个个都急于和我割裂,划清政治立场,他们都盼着我死,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安全。那个时候,谈我李白都成了一种忌讳。

想来真是荒唐可笑,我李白一生傲岸,光明磊落,何曾干过蝇营狗苟之事,何曾有过害人之心,壮游几十年,散尽家财,却不过是“黄金散尽交不成。”如今人人说我叛国,说我该杀,就是没人关心整个事情背后的真相,就是没有人敢去质疑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问问他是如何登上帝位,害死亲弟弟,清洗异己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叛国的,后来我也是在御史中丞宋若思、前宰相崔涣等人的帮助下被从狱中放了出来,但没过多久,朝廷风向又变得加剧了,估计那皇帝实在是不能安心吧,对于永王余党有所顾忌。于是加重了铲除。这个时候,连宋若思他们也保不住我了,于是我又被流放夜郎。

这时,我已经是一个快60岁的老头了,我的人生来日无多了。巨大的悲愤和孤独充斥在我的心间,我无处可说,也无人可说,于是我的诗变了,我的诗不再慷慨激昂了,我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申诉着我的冤屈,有了更多的忧愁,看山看水,再也看不见喜悦了。

在流放途中,我的诗,我的愁,我的冤,一篇一篇说不完:

‘鸟去天路长,人愁春光短。’

‘魏帝营八极,蚁观一祢衡。

……

才高竟何施,寡识冒天刑。

至今芳洲上,兰蕙不忍生。’

“大驾还长安,两日忽再中。”

“一朝让宝位,剑玺传无穷。”

‘二圣出游豫,两京遂丘墟。’

‘帝子许专征,秉旄控强楚。’

在这些诗中,我反反复复都在或明或暗的为永王李璘平反,也为我自己伸冤。但这些诗沉沦落魄、晦涩难懂。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意,人们不愿读,也不愿听我这个絮絮叨叨的老投资在痛苦什么,在执着什么,在期待什么。

人们不需要深入历史真相,不需要一个不符合自己心理预期的我。如同皇帝屏蔽了“永王之乱”的真相,人们屏蔽了一个执着于真相的诗人。

但有一个人,他最懂我,他最理解我所蒙受的不白之冤。他为我担心,为我忧心如焚。他就是杜甫。

杜甫算是最早投奔唐肃宗的元老级臣子,但后来因为替房琯求情而被唐肃宗疏远,断了前途。但作为忠臣的杜甫,听说了我的遭遇后,并没有抹除他的记忆,也没有像高适那样做出切割的举动。相反,他写下了许多怀念我的诗作,这些诗作虽然对于我的困境,没有任何帮助,但至少说明,我的痛苦和落寞,有人懂。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杜甫《不见》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杜甫《梦李白二首·其二》

这些诗足以让我热泪盈眶,这该是怎样的担心和悲悯才能写出来的感人至深的诗句。他一句世人皆欲杀,充分的说明了我当时的处境是多么的令人绝望。也充分说明了杜甫的仁厚。我的不白之冤,只有杜甫最懂。杜甫,他无愧于后人给他诗圣的称号。

杜甫懂我,杜甫却帮不了我,他无法帮我洗脱这莫须有的罪名。这恐怕是世间最无奈的事了吧,眼看着朋友身陷囹圄,明知道朋友正在承受着世间最大的冤屈,可他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钻心痛苦。

我人生最后的日子,流寓在当涂县令、族叔李阳冰处。我已经垂垂老矣,但我依然不改初衷,梦想着建功立业。公元761年,年届六十一的我听说李光弼出征东南,我又想从军报国,无奈半道病还。

第二年,我就死了,死之前,我也没有等到朝廷平反昭雪的旨令。我绝望的写下《临终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我只能默默地承认我失败了。

后来,同一年,据说唐肃宗死,唐代宗继位后,第一时间为永王李璘平反昭雪。我的冤屈也平反了,可我却永远无法亲耳知听到了,这是我人生最大的遗憾。唯有生前的一首小诗抚慰着我这颗饱经风霜的心灵。

对酒不觉瞑,落花盈我衣。

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自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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