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升睡不着觉,他偷偷的起来,披上睡衣,看了一眼睡在顶头床上的女儿,她好像睡的正香,一张漂亮的脸蛋像是一幅画,脑门的皮肤有些黝黑,这是美中不足的地方,但因此也是女儿独特的地方,她是独一无二的女儿,也是让他骄傲的女儿,林以升这样想着,就走出了卧室的门。
他轻轻关上房门,开了卫生间门头的灯,便坐在了卫生间门口的一个软凳子上,他对着天花板,开始绞尽脑汁,出神......
让林以升夜不能寐的是隔断房的事。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小两居,09年住进来时,家里只有林以升和妻子、女儿三个人,女儿一间,夫妻俩一间,客厅、厨房、卫生间也都有,不错了,如果就这样一路住过来,林以升想,在北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虽然已是五环外,但他已经很知足了,比起许多没房的人,还奢求什么呢?
但随着老二的出生,事态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两个孩子让这对已是中年的夫妻忙得焦头烂额,便想让爷爷奶奶来帮忙。其实,女儿从小时候到10岁,都是奶奶每年来北京数月帮带的,起初是租房,后来买了这个房子,在客厅里给奶奶支了张床,凑合着还能住得下,而且那几年爷爷刚60多岁,身体骨还算硬朗,奶奶来北京时,把爷爷一个人扔在家里,虽然有很多的不忍,但日子还算过得去,但真是苦了爷爷了,一辈子没做过饭的爷爷既要干活又要自己做吃的,想到这些,林以升就觉得过去的这些年特别对不住孩子的爷爷——他的爸爸。
现在老二两岁多了,幼儿园还不能上,把孩子送回老家,夫妻俩不愿意,觉得对不住孩子,教育也会缺失,觉得孩子应该在身边,否则和留守儿童有何区别?但孩子若留在北京,留在自己身边,若没人帮忙,老婆就无法去上班赚钱,这让夫妻俩犯了难,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请爷爷奶奶来帮忙。
但如今爷爷奶奶情况也不同了。前些年,奶奶一个人能带孩子,但现在胳膊麻木腿又疼,还经常头晕,全身几乎没有舒服的地方,一个人根本带不了调皮的孙子,这肯定需要爷爷奶奶一起来,才能担负起这艰巨的任务,这样一想事情又来了,首先,爷爷不愿意来,他家里有羊要养地要种,关键是还有在老家城市工作的老二儿子经常回家。说起这二弟,全家人心里常年都像是搁置着一块大石头,永远落不了地,之前上学时的种种这般都不表了,现在二弟研究生毕业五年了,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他却不让媳妇回来,而是他自己在这儿,媳妇和孩子远在天边,两地分居恁多年,怎么都说不通,二弟说嫌家乡城市小,有点容不下他的意思,理想也无法实现,整日准备着走人,有点时刻准备着的意思。
插入二弟这一段主要是想说父母对待子女永远都是用心良苦,不管孩子知不知道,当然了,这件事同时对林以升事情的决定也有一定的影响。爷爷一直不来北京,舍不了家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觉得要是自己也走了,这家也就空了,老二歇班儿回了老家时,家里便空唠唠的,老二本来就媳妇孩子不在身边,再回家看不见父母,房门都锁着,那他该是啥心情,老两口想想都不忍,不觉老泪纵横,老大那里坚决不能都去,要去也是一个人,谁劝也没用。
但林以升想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老爷子一个人丢在家里了,前些年的欠的感情帐还没还,不可以继续自私下去,这次,他任凭奶奶不来,也不能让奶奶一个人来,对爷爷和奶奶都不好,他们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实在不行还是不让媳妇上班算了,找人当保姆,费用太高,他根本不敢想,一个月才挣多少啊,那样的话就是给保姆打工了。
所以,假定二弟一家今年结束分居局面在老家买了房安了家,爷爷奶奶因此安了心,在二弟不需要爷爷奶奶帮忙的情况下(当然,若二弟需要爷爷奶奶照看孩子,他和妻子早就商量好了,那就让爷爷奶奶帮二弟家,老人帮了自己家带孩子那么多年,以升和媳妇都感激不尽,不会忘记),林以升就要把爷爷奶奶接到北京来,帮自己照看孩子,他也同时在老人身边尽尽孝心。
隔断房的想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其实,也不是现在才产生这想法的,已经好几年了,因为,前面的假设也已经假设了好多年了。
两居的房子6个人住,的确需要打隔断,不是客厅打出卧室,便是卧室打出卧室,女儿已上初中,需要独立空间了,父母来了需要一间,自己、妻子和儿子暂时一间,不过三个人一屋睡不好觉是注定的了,哎,有啥办法呢?!先打出三居,过两年根据需要再打出四居吧。本来林以升在远郊还有套小房子,按说两年涨了200万,应该有钱了,但是,要涨一起涨了,自己这两套小房子都卖了,在自家附近现在也买不到一个100多平米的三居了,这让林以升非常苦恼。
林以升望着卫生间的天花板,他在出神,想着想着他就想哭了,他觉得自己和老婆太难了。这么多年,从小城到大城,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但大城市是给有钱人玩儿的,他这样的人来,只有奋斗,没有享乐,除了自己,孩子的童年也被剥夺。人人都说北京升学率高,孩子应该更轻松,但他经历的看到的,却是北京的孩子比三四线城市吃更多的苦,上更多的课外班,简直没多少快乐可言,就算是某天去了某某景点,也都是带着作业,回来要回答很多问题或是写相关文章。他顶着首都人的光环,过着比三、四线城市一般居民舒适度都不如的生活,假装自己在大都市高雅、幸福地活着......
如何打隔断,林以升想了多种方案,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房子总面积就这么大,想要的独立空间又必须那么多,又不要特别影响生活的质量,真是难啊!再说远在老家的爷爷奶奶,住惯了家乡的大房子大院子,将来蜗居在改造来的狭小的隔断房里,他们会习惯吗?林以升实在是没了主意。
第二天,林以升终于病倒了,他发着高烧,想着隔断房的模型,脑袋像快要爆炸了般疼痛难忍,他在心底呼喊着,睡着了。
五天来,林以升一直在昏昏迷迷中度过,体温上了又下,下了又上,他嘴唇干裂,目光呆滞,既不去上班也不吃饭,老婆劝说也没用,他满脑子都是隔断房,隔断房,隔断房......
第六天凌晨2点多,林以升糊里糊涂起了身,摸着自己发烫的额头,坐在卫生间门口沉思着。突然,他模模糊糊看到一群鸽子,在客厅的窗户外飞舞着,盘旋着,一圈,又一圈,他看着可爱的鸽子,害怕它们终会逝去,于是慌忙打开窗,用力踩上窗户边的凳子,然后又抬脚上了窗台,他往前一跃,要去捕获还在不断飞舞的鸽子,但他忘了,自己家没有阳台,窗外便是林立高楼中间被夹着的立体空气......
林以升看到,一群鸽子的中间,竟是经过多年奋斗的已到了垂暮之年拄着拐杖的自己,在远处即将起飞的飞往纽约或是伦敦的飞机登机处,孩子们正在向自己挥手,他和老伴低声商量着,咱们把这隔断房改成原来的两居吧,一间咱俩自己住,另一间,留给某一个偶尔出差回来的孩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