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生的金智英》是韩国的一本畅销书，最近被拍成了电影。
有关它的介绍，好像都很爆炸，很有噱头。很多人都在说，这部作品在韩国引发了多么激烈的讨论，评分有多么两极分化，女性观众如何支持它，男性观众又是如何感到被冒犯。
所以我一度以为，这部作品很尖锐，充满各种前卫观点。然而实际看到它的内容时，才发现我错了。
它居然如此温和，淡淡地讲述，多面地观察，没有奇观和奇情，也没有断章取义。
它不过是道出了一个东亚女性，最稀松平常的生活。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金智英，生于82年，普通家庭长大，国文系毕业，已婚已育。
很常见的女性，对吧？她简直就是那种，穿着灰色外套和平底鞋，随时与我们在街上擦肩而过的人。她也像我们自己。
但与此同时，她也没那么有代表性。她有温柔的母亲，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女儿，家中的经济条件也非常不错。可以说，她的生活质量，比平均值还要更高一些。
然而就是这样的金智英，得了抑郁症。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抑郁？她是被什么人欺负了，还是遇到了奇葩事？
没有，通通没有。
直到更多细节流淌出来，我们才能渐渐意识到，问题并非不存在，而是无处不在。击溃她的，不是什么特定的人，特定的事，而是一整个森严的秩序。
这个秩序是无声的，以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姿态，扎根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小时候，长辈教育智英，女孩儿要文静，不要太活泼，不要穿短裙；公司里，智英因为处于婚育年龄，失去晋升机会；婚后，丈夫在外工作，智英只能在家带孩子。
更不用提盗摄、骚扰、外界对主妇的鄙视、亲戚对单身者的指手画脚、男性领导对女性下属的轻慢……它们是密密麻麻的小刺，不明显，但足以持续不断地伤害一个人。
所以智英病了。见心理医生的时候，她这样描述自己的状态：
这固然是她的迷惑和倾诉，但同时也是她的抗议和呼喊：一直以来，我都是别人的附属品，那么我自己呢？
此种描述，让我想起作家林奕含在结婚典礼上的演讲。提及与伴侣的相处时，她是这样说的：
“我是他女朋友，但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未婚妻，但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愿意成为他老婆，但我不是他‘的’老婆。我坐享他的爱，但是我不会把他视为理所当然。”
对“的”这个字眼的拒绝，表明她在愿意爱、承认爱的基础上，拒绝从属关系，强调各自的独立性。一种很棒的关系模式，兼顾了感情与平等。我相信，即使林奕含最终勇敢地步入黑暗，但这段健康的关系，一定给她带来过信心与滋养。
如果说林奕含对这个问题想得很透彻，那么82年生的金智英，则在漫长的挣扎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与林奕含不同的是，智英没有遇到过巨大的、非日常的侵害。她只是平淡地活着，却已经难以呼吸。
毕竟，非日常事件发生时，很多心怀偏见者，常常以“运气不好”、“不懂得自我保护”为由，为问题开脱。当邻国女星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说“那边的娱乐圈很黑暗”，当家暴受害者讲述自己的经历，他们说“她没有及时离开”，当残酷案件发生，他们说“她的装扮不得体”。
某种程度上，《82年生的金智英》驳斥了这一点，并且提供了新的视角。它告诉我们，即便一个女性循规蹈矩，并未行差踏错，也可能陷入精神危机。它去掉特定的事件，把目光对准全景，问题越普遍，越细微，就越有警醒作用。不论处于哪个年龄段的女性，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经历，看到姐妹、母亲、阿姨、同事的经历。
而对男性来说，看这部电影，是转变视角、重新看待世界的好机会。而且我着实认为，该片完全没有针对男性，里面既有负面角色，也重点描述了正面人物，即孔刘饰演的智英丈夫。当妻子陷入抑郁，他提供了许多帮助，可谓男性之光。
有人说，这样的丈夫根本不存在，但是，一刀切的评价方式，不正是歧视的基础吗？或许情景尚不乐观，但我相信，随着平权概念的推广，摒弃陋习的人会越来越多。
事实上，公众人物中，已经有越来越多人做出良好示范。前段时间，林宥嘉在采访中提到了他对两性地位的看法。当时，记者问他，是否在家中帮妻子洗碗，他纠正说，不该用“帮”这个字，家务不只是女性的责任。像他这样从细微处怀疑，从细微处改变，是很好的做法。
不过，片中最打动人心的情节，果然还是女性间的互相支持。
此种互助是多样的，有母亲对女儿的关怀，有女领导对女下属的招揽，有陌生阿姨对少女的仗义相助。它们制造了最催泪的场景，也最具现实意义和可操作性，因为对女性境遇感同身受的，永远是女性自己。
所以，普普通通的金智英们，她们的出口并非不存在。电影本身就是声音的一种。而在电影之外，可行动的地方还有很多。不如试着邀请身边的人看看这部电影吧，给自己一次重新审视生活的机会，然后，从改变观念开始，从细微之处开始，从女性间的互助开始。
我们终将找到自己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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