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姑娘之殇(四)

作者: 汉水楚云 | 来源:发表于2019-12-17 16:12 被阅读0次

    颜丽看见任百伦掉到堑外去了,也吓得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搀扶起立秋,沿着一条小路绕到坎子外边。她一迭连声地说:怎么办,怎么办?立秋抓住她的手,吼道:什么怎么办!?好汉做事好汉当!大丈夫头顶天脚杵地,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出了事,我扛着。他要死,是活该!

    任百伦满嘴是血,像一只蠕动的肉虫一样倒挂在那里,一双脚在抖动,有口不能发声,傲慢的眼神换作了乞怜。立秋和颜丽合力将他弄起来背上大路,用板车送往工地医院,经检查,除了一对蛋蛋破碎之外没有内伤。人说六月债,还得快,任百伦自作孽,不可活。立秋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颜丽么,很清楚立秋是为了自己吃了夹生饭,头儿安排她去医院照料任百伦,她坚决不去,学说着立秋那句话:他要死,是活该!——你们说是我推他下去的吧?不错!你说立秋干的?任百伦才是我的对头,大不了坐牢,能有什么了不起!

    颜丽独揽其责,立秋也低头认罪,两人都被责令去拉板车,放土炮的轻松活也轮不到他们了。不过十天,量方算账的错漏百出,立秋又被安排去干他的老本行,这就是多读了一点书的妙处。颜丽在一些“弄嘲儿”面前不再是忸怩作态了,无所顾忌的唇枪舌箭也让对方卸甲丢盔。不管前路是激流、险滩,活还是要继续干的,日子还得这么过下去,一切靠自己。立秋心善,愿意帮她,有他在,她心里踏实,任百伦就是钻了立秋不在的空子,这是命。她知道任百伦不会善罢干休,即使是自己是受害者,也没有人替自己说话,晚上只能躲在被窝里流泪。凭着自己先天的努力和后天的勤奋,学习到的一点文化,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立秋,你的前途是光明的,不要让我的事给你的脸上抹黑,今生不能像你一样光彩,期待来世吧。感谢你让我学会了坚强!如果岁月能够重来,就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弟妹还小,你能看我薄面照看他们,我也知足了。

    正如颜丽所预料的,事发百日后,任百伦出院了,将他们告上法庭。两个穿黄衣服的公职人员找到颜丽,颜丽什么也没说,纯服地将一双手伸进铐子里,令人费解的是立秋也被同时带走,理由是他有同谋的嫌疑。颜丽百口莫辩,苦不堪言。都说是鸡护鸡,鸭护鸭,叫化子也有一门富亲戚,立秋的一位叔叔在LJ军区,适值征兵,立秋无罪释放,步入军营,颜丽被判三年劳教。任百伦不要说“百能”,一样也不能,曾经的张月送他一个绰号,叫做“老太监”。

    不可以说颜丽才离虎穴,又入狼窝,应该说这个会结人缘,“眼儿带笑心中巧,不读诗书也可人”的女子,不管到哪儿都应该得到天地人的眷顾,其实不然,自从一枪托将她砸进牢门开始,她饱尝的是另一种寒冷与辛酸。这屋里的头儿比工地上的小头目还厉害,待她一进门,嘴巴一挑,同党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给她来个下马威。“怎么进了号子?”颜丽一一作答。“进来就得守规矩啊!”颜丽点头称谢。“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要惹到老娘不高兴,废了你个傻B”。颜丽暗里攥着拳头,唯唯诺诺。扫地、提马桶她难讨一句好,洗衣、负薪埋头苦干似乎都应该,有时拿到手的馒头被盗抢,半碗到口的水被打翻,嫉妒她的容貌,就要抓烂她的脸。一天,有人提议看看颜丽到底生就几重门,扬言任百伦刚刚冲破第一道封锁线,就缴械投降,巾帼哪能让须眉,你颜丽有什么绝招能挡千军万马?颜丽本非铁姑娘,也是肉质凡胎,玉为肌骨雪为肤,双拳能敌四手?于是众人一拥而上,好似一群噬血的动物要将她撕成碎片。等她在眩晕中醒来时,有人还在狂笑。“哈哈,任百伦生就一个男人,有什么D用,银样蜡枪头不过如此。”“小颜呐,你还得感谢我们,以后你要舒服有多舒服。”头儿听得兴起,便叫颜丽跪舔,颜丽明白她为刀俎,我为鱼肉,没奈何只得就范。后来他一想到这事便会作呕,属于她那份小窗口递进来的饭菜,成了她唯一的布施。

    三年仿佛一个漫长的世纪,虽然漂白了颜丽那头黑亮的头发,但是没有漂白她的冤情,放风时她木然地望着高墙外四时更替,花开花谢,日出日落,其间弟妹来看她,她还摩挲着TA娇嫩的小手,放在沁满泪的腮边,摸着TA圆圆的脑袋,甚至为TA重对一下错配的纽眼……现在不一样了,她像不认识TA一样茫然失神,直到被接出警戒区,她都找不到来时的路。是的,一切都变了,张山水库完工了,水库以外围河造田,初见成效。有人太有才了,作的这首藏头诗,真是实至名归:张开铁臂舞银锄,山下千军锁恶流。水害将来变水利,库外沙滩变绿洲。颜丽念叨着这首诗,跟着弟妹亦步亦趋,只因大山深处的上河套村是她的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更改,立秋似乎也淡出了她的视线,她从未提过立秋的名字,偶尔听人提起任百伦来,她不禁乐得开怀大笑。闲来无事从箱子里翻出原粘的垫底,有一针没一针地扎,上面有她画的鸳鸯蝴蝶梅兰竹菊,有的是半成品,她找来彩线穿不过针眼,指头扎出了血,把白色的垫底染成了花,她都感觉不到痛,妹妹把针头剪刀藏了,她也束手无策,找了一把梳子,一面梳一面唱着一首老掉牙的歌——月亮走,我也走,我帮月亮提花篓,摘石榴,石榴一坨油,姊妹三个会梳头,大姐梳个蟠龙髻,二姐梳个凤凰头,只有三姐不会梳,梳个狮子滚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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