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黑乎乎的车窗,那上面有我们仨模糊的侧影,这些年交织的情谊像夏夜里漫上海滩的潮水,清凉、舒爽。
1
“彦兮,想什么呢?”清风用肩膀轻轻地撞一下我,我回过头,不明所以的看她和明月,而她俩的目光正停留在我的脸上,停顿片刻我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都半夜1点了,有点累。”我拍拍脸,“你看车厢里谁不睡觉啊,就你俩还眉飞色舞的。”我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我们可是去帝都旅游的,你咋一点都不激动啊?我们都计划多久了,你说我们先去哪个景点比较好呢?”深夜似乎没有给清风带去半点疲惫,我由衷地升起一股佩服之情。
“你俩决定就好啦,不是说好了吗?这回是你俩带着我浪。”我故意挑着眉毛说。
“以前去长沙,去上海可都是你带路,你就不怕我俩不靠谱啊?”明月好像有点心虚。清风和明月是双胞胎姐妹,她俩的妈和我妈是闺蜜,刚好都嫁得不远,于是我们仨的情缘从娘胎里就开始了,别人都认不出来她俩谁是谁,可我知道,清风活泼好动而明月安静胆小,清风的酒窝在左边而明月的在右边。
时间在我们的闲聊中滴答而逝,火车前进的“哐当”声此起彼伏,对旅行的期待并没有打败困意的侵袭,我靠在椅背上,意识逐渐模糊。
2
“彦兮,醒醒,彦兮,彦兮。。。”有人在叫我,我和睡魔搏斗正酣,不愿醒来。
“已经到了吗?我才刚睡着啊。”我不情愿地应答着,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光扎得我眼底生疼,我伸出手搭在额头上挡着光,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彦兮,我们到了停靠站了,要不要下车转转?”清风清亮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但我却觉得不太对劲。等我定了神看向她俩的脸,顿时困意全消,原来坐在我对面的清风和明月虽然穿着早先一起出发时的衣服,脸却稚嫩了许多,原本画着淡妆的脸仿佛突然变成素面朝天,披散的长发都成了齐耳短发。那可是十年前我们读高中时候的模样。
“你们是。。。清风、明月?”我迟疑地望着她俩。
“不是我们是谁呀?你不会睡傻了吧?”清风丢过来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揉揉眼睛,又看着她俩的脸,然后掏出包里的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马上亮了起来,但时间显示竟是十年前的今天,早上十点。我又按下电源键,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又重新按亮了手机,时间显示不变,是十年前的今天,早上十点。我用力捏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感让我喊出了声。
我抬起头,发现清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明月则皱着眉头,一副担心的表情。“我和明月要下车走走,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的脑袋飞快的转动起来:今天明明应该是2017年4月16号,我们仨约好一起请年假去北京玩,昨天晚上十点坐上了去往帝都的火车,大概凌晨一点半的时候我睡着了。然后。。。
清风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拉着明月站起来对我说:”你还是在车上休息一下吧,看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回来再你说说我们看到啥好玩的哈。”她俩朝车门口走去,明月不时回头看我,直到两人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转过头,想看看窗外,寻找任何时间错乱的蛛丝马迹。但窗户似乎也出了问题,它不是透明的,上面浮现着我们仨十年前的模样。
3
那一年,我们仨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我父母决定到外地工作,走之前交代我平时住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节假日跟清风、明月回她们家就行,叔叔和阿姨会照顾我。我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失落。
清风知道我节假日可以跟她们一起回家,还能同吃同住,高兴得拉着我说个不停,要我跟她睡一张床。她们俩共用一个房间,床是上下层的子母床,下层的床比上层要宽一些,明月睡上铺,清风睡下铺。
第一个周末,我带了书回到她们家,吃过早饭我躲进房间看书。清风来喊我看电视,我推说要复习功课,她就没趣地自己出去了。但过了不久,客厅里响起了阿姨的声音:“你俩看看彦兮,再看看自己,回来就知道看电视。。。”我合上书,打开房门,却有些不知所措。
“彦兮出来了,去看电视,吃点水果。”阿姨看到我热情的说。
我朝清风、明月所在的沙发走去,清风按着换台键,电视一闪一闪的,频道换过一个又一个,始终定不下来。我坐在她俩中间,问清风:“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吗?”
“姐姐,我们看《放羊的星星》吧。”明月提了建议。清风按着遥控器,找到播放的电视台停了下来。
第二个周末我跟电话里的妈妈说要在学校专心复习功课,没有跟清风、明月一起回去。等她俩到了家,阿姨打来电话问我的情况,我也坚持要留在学校,阿姨甚至提出要来接我回家,我只好提出下一周跟清风、明月一起回去。
又到一个周六,清风、明月一大早就背着书包来我宿舍喊我一起回家。我抱着两本练习对她俩说:“我不想带书回去,好重。我们早上在学校把作业做完了再回去吧。”
“可是我想早点回去,我妈也叫我们早点回去吃午饭呢。”清风有点不情愿。
明月看看清风又看看我,说:“要不我们做作业做到十点吧,十点回去还来得及吃午饭。我们这周作业也挺多的。”
清风妥协了。
我们仨到家的时候刚好饭点,我放下没带作业的书包,洗过手和清风明月一起坐在饭桌上。阿姨为我端来一碗鲜香的排骨汤,我接过手。却看到她又继续拿起锅铲炒菜,而清风、明月只好自己拿了空碗朝汤锅走去。我看看清风又看看明月,坐下来等她们一起喝汤吃饭。
之后我都是隔一周跟她俩回一次家,清风没有勉强我,但对我的态度已没有当初的亲密无间。明月则经常跑来跟我说起清风和阿姨的不快,我决定下一次回家跟阿姨谈谈。但下一次一起回家的时候,我却不知该从何谈起了。
这一次回家,清风和明月带了月考卷回来给家长签字,这次月考,我进了年段前二十名,而清风和明月一个八十几名,一个九十几名。我把试卷留在学校。吃过午饭,我回到房间想午睡一会儿,想着阿姨做晚饭的时候给她打下手,跟她聊聊天。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却被争吵声赶走了睡意。
“回来就知道看电视,怎么不学学人家彦兮,彦兮一回来就看书,才能考得那么好。你们呢?看电视能考好吗?”
没有清风和明月的声音,只有电视里的广告声格外清晰。
“回来除了电视还是电视,你们干脆回来看电视,别上学了。。。”
“那你当彦兮是你的女儿好了,生我们干嘛?”清风的声音尖厉地响起来,接着就听到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我的手抓着被子,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眼角淌下来。
清风直到晚饭过后才回来,她没有吃阿姨留的饭菜,自己煮了包泡面,三口两口胡乱吃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搭话。
回到学校,我们在班级也变得淡淡的,十七八年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情谊似乎在这一个多月间被不知名的东西吃掉了,变成一个黑洞,看着让人心惊。
过了一天班主任通知说,再过一周,学校要组织去军事基地训练三天两夜,住宿是六人间,希望我们先自由组合,如何组合不起来的,到时候由他统一安排。
我望向清风的座位,她正拉着她的同桌和四邻聊得火热,我又看看明月,她也正望向我。我朝她点点头,她似乎会意了,也点点头。
下课了,我走到清风的座位跟前,敲敲她的桌子,说:“清风,你找好舍友了吗?”
“找好了啊,我们定了六个人呢。”她头也没有抬,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有算上我吗?”我小心翼翼。
清风抬起头,好像似懂非懂。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趴在桌子上,吸着鼻子,心里想着妈妈和阿姨。
我的心情跌到谷底,我以为自己失去了最好的两个朋友。
晚自习以后,明月来宿舍找我,说,清风也哭了,她也哭了。清风让她来叫我别跟别人搭伙,她们那边早给我留了一个位置,担心我不愿意。
我笑了,明月也笑了,我发现她右边脸上的酒窝格外深。
后来,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她不放心我,要回来陪我。节假日我可以回自己家了。我欢呼雀跃地跟清风、明月说起这件事,清风有些难为情地跟着笑起来。
4
我擦擦眼角,那段时间是我们仨关系最糟糕的时候,那以后我们和好如初,大学约着考同一个城市的学校,毕业以后也在同一个城市落脚。
清风、明月散步回来了,我低着头,躲避着她俩的视线。但她俩却心有灵犀地说:“你怎么哭了?”我抬起头,看到她们已经是出发时的模样---长发披散,画了淡妆的脸没了稚气,透出成熟的韵味。
“我做梦了,梦见我们高中的时候了。”我开诚布公。
“傻呀,做梦都能哭。”清风一副无奈的表情。明月坐下来若有所思。
“好啦,我和明月要带你去浪里个浪,别哭了,妆都花了。”清风揉揉我的头发。
“知道了。你们刚才下车看到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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