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什么都敢写,都能写,被窝也写成了文章。看到这段,我就想起曾经母亲簪(家乡话念四声)被窝的场景。
小时候我是最喜欢母亲簪被窝的。
天气正好,阳光不燥。被单、被面晒干了,散发着洗衣粉和阳光的气味。厚厚的棉絮也似乎变松软了很多。
我很乐意帮助母亲摆好那两条红漆长板凳,再把能托住被窝的门板子架在凳上,然后铺床单,铺棉絮,铺被面。
一个瘦小的母亲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做完这些准备工作是要花一点时间和力气的。然而我很兴奋,为自己总算帮了一回大人的忙而沾沾自喜。
母亲拿出了绣花针、针底子和黑白两团棉线。那棉线不像现在的尼龙线细,两股的,易分叉。针鼻眼又小,拇指食指把线捻半天才能喂进去线头。那时要有个小小的穿针器该多好!
每次我都自告奋勇穿针引线,真实原因是我对那只针底子感兴趣。金色的表面镶嵌了密密的内陷的小格格,好像现在男人们戴的方戒,只不过是铁镀金。
我确是把它当戒指戴的。可惜了指头小,套哪个指头上它都能打转转。就大拇指能勉强凑合,似乎又没见大人们把戒指戴这个指头的,于是又有点隔靴搔痒似的不痛快。
母亲总算要开始簪被窝了。
“四周用被单包过来”,四条边确是“草草地缝几针”,针脚寸余,被单锁住棉絮。但缝四角却不能马虎,因为被单有点硬,重叠处更厚,即使最大号的绣花针也很难扎进去。母亲喜欢把接缝叠成斜的再上线,这条斜而直的缝线正好把被窝直角分成了两个45度。
阳光下,母亲站着,弓着腰,左手托着厚被窝,右手在面上仔细走线。边缝边挪步,时光也慢悠悠地撒在了被窝上。偶尔,她会把绣花针尖在额前的头发里擦一擦润一润。难缝之处,还会把针尾抵在针底子上借点依托之力。
这时候她的孩子在干什么呢?脱了鞋,双手枕头躺在被窝中心,右脚搭在左膝盖上,闻着干燥的空气,看无边的天,看变化的云。脑袋空空的,心却大大的。太阳突然从云层里蹦哒出来,她忙不迭地抽出手遮挡突然来的强光。假寐,然后真的睡着了,直至母亲唤醒,说被窝簪完了,收拾进屋……
2021.2.10(腊月廿九)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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