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爱穿裙子的姑娘

一个不爱穿裙子的姑娘

               文/四生

你送给我的那支钢笔很好用。

她收到麒子的短信，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但这笑容中又多了一点淡淡的愁绪，因为最后那三个客气的字：谢谢你。

你做的早餐很棒，谢谢你。

你的字很漂亮。我也喜欢顾城的诗。谢谢你。

你泡的水果茶很好喝。谢谢你。

每次的最后，总是谢谢你。她懂得这是一种暗示，是一种拒绝。但她深陷其中，无法抽身。

她喜欢麒子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想不起当初是怎样的开始。喜欢一个人的开始，也许是因为一个动作引发的悸动，也许是因为一句体己话带来的温暖。到底是怎样的呢？她已经记不清了。

而她对麒子的喜欢，犹如惯性强大的运动，在黑不见底的时间隧道里一直向前。

她不是一个文静的姑娘。跟朋友们一起聊天，谈到兴头处她会不知不觉拉大嗓门，看不见路人投来嫌弃的眼神。讲段子的时候，她会一边讲一边跺脚大笑。她常常一边洗澡一边扯破喉咙唱情歌。她对穿着打扮很随意，不爱穿裙子。

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麒子喜欢文静的女孩。麒子喜欢的女孩会把裙子穿得很美。

她想，文静的女孩至少应该有一头柔软飘逸的长发。于是她精心打理着自己的发型。她给自己的衣柜来了一场彻底的革命——把所有的衣物全部换成裙子，连衣裙，背带裙，长裙，短裙。各式各样，眼花缭乱。

她想象着自己打扮成淑女模样，带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麒子面前，是不是会让他眼前一亮。她想象着他蓦然心动的可能，嘴角美美地扬起。

要学着克制自己，笑的时候要捂住嘴巴，不能太大声。她告诉自己。要练习甜美的微笑。她告诉自己。文静的女孩笑起来一定要好看，不能露出太多牙齿。她想，麒子一定是喜欢这样的。她常常对着镜子笑，有的时候还咬着一根筷子。

这样过了很久。她发现她的头发已经很长，可以编成好看的辫子。她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已经学会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不让牙齿露出来。在路上走路的时候不再毫无顾忌地大声说笑。除了体育课，她总是穿裙子。她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麒子喜欢的模样，她能够优雅地出现在麒子面前，露出迷人的温婉微笑。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原来这么漂亮。麒子说。突然有点不习惯。

她看见麒子眼中的微光。这微光让她欣喜。但欣喜一掠而过，很快占领她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荒凉。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感觉不爱了。

她想起小时候爸爸带她去爬山，顺着石阶拾级而上，心里一直想着山顶的风光，并没有感觉到辛苦。终于登顶的那一刻，一种征服的快感像龙卷风一样袭来，旋即片刻后消逝不见踪迹，贯穿全身的只有疲倦。

她是突然感到倦了，她想。

她试图抓住一些什么，然而她的心里空空如也。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让她感到害怕。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突然被放掉空气的球，漫无目的地坠落。她找不到自己在哪里。甚至，她连自己存在的痕迹都触摸不及。

我多买了一张票，和我一起去音乐节吧。麒子说。

北门新开了一家店，听说还不错，一起去好吗？麒子问她。

昨天我买了酸奶机，自己动手试了一下，尝尝我第一次做的酸奶吧？麒子打电话给她:我现在就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突如其来的爱情让她快乐，在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感到不安。这不是她自己，有时她会因此而背负深深的负罪感。那么自己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她常常问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自己弄丢了。现在她已经想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