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他

记忆就像油画，要想看细节，一切变得非常模糊；往后退几步，却能将油画的美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见面，他穿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得很高，露出肌肉发达的双臂，下巴有一颗黑痣，痣上还长了两根白色的毛。他给我们上的第一课，诙谐生动，偏内向的我笑得前仰后翻，真的很喜欢他，不过此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会担任我们的班主任这一职务。

“严师出高徒”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的脑海里，从小学开始，我的班主任都是特别严厉的，我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班主任一定要是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师。所以当他说出的那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会陪伴你们度过接下来的这两年。”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像他这样诙谐风趣、一点也不严肃的老师，怎么能当我们的班主任呢。

大概是处于叛逆期吧，他刚接手我们班的时候，我的成绩名列前茅，对于他持着一种很不屑的态度，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不需要他教。当然，我也总喜欢跟他对着干。他的课我从来都是迟到的，布置的作业我也从来不完成。

后来，我沉迷于网络。当时学校管理比较严，一周只有五个小时是可以出校门的。那时的我，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请假出去上网。而他，每次都批我的假，尽管每次请假出去的借口都是一样——我生病了。于是，我仗着他对我的信任，肆无忌惮地请假出去上网。直到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从第三名退到了第三十名。忽然，我就埋怨他批我假了，埋怨他纵容默许我的堕落，可请假出去的时候，我是真的开心的。

成绩越来越不理想，他终于找我谈话了。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办公室，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整洁。我看到了桌子上有几株盆栽，长得青葱茂盛。他给我倒了一杯绿茶，淡淡的清香让我心情舒畅。他并没有指责我撒谎骗他，没有拆穿我的谎言，而是跟我聊起了他的大学生活，让我保留住了仅有的自尊。他说他在大学期间所经历的事情，我已全然忘记了，但我仍然记得，他的大学校园是一幅色泽精美的油画，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梅雨时节，在哥特式建筑群间，有浑身湿透的乌鸦在屋檐、地面狼狈地摆翅膀，有海鸥长鸣着斜划长空，破雨而行。是的，当时的我心动了，我也想到大学的校园里看看，这美如油画的风景。绿茶的微苦顺着我的咽喉缓缓流下去，我的心，缓慢地开出了一朵花。

后来，我慢慢减少了上网的次数。大概是终于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吧。因为那次，我喜欢上了喝绿茶。那种微苦且清淡得疏离的口感并不会让我沉醉，不过却可以让我保持清醒的头脑。

虽然在初三的后阶段，我很努力，可结局却不如人意，我并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如果时间有视角，它一定会看到那个自暴自弃、垂头丧气的我是多么幼稚，像看不到太阳的向日葵，耸拉着脑袋，将自己封闭在失败的阴影中，无言地逃避着世界。知道成绩后的我，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门。甚至没有再去看他一眼，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意外地收到了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的我，开心得手舞足蹈，并没有去“追究”为何成绩没达线的我，会收到录取通知书。直到一次同学聚会，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谓的上天眷顾，而是他打了无数个替我争取重点高中学位的电话，可他一个电话也没有打给我。“如果你能考上重点高中的话，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中考前，他对我说的话。

我想我该谢谢他，因为他，我才会成为现在的我。

记忆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