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发生的事。
睡觉的时候,有虫子从鼻孔钻进了体内。
虽然并没有亲眼看见,不过我夜半惊醒时所设想的那东西是一种像蚰蜒一样有着数不清的细腿,身躯细长的生物。行动起来十分迅速,沙沙作响,而且颜色像夜一样漆黑。
它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直接钻入我的鼻腔,顺着气管一路下行,毛刷一般的细腿拂及内脏黏膜,我的肺管,肝脏,胃壁此起彼伏地刺痒,为我描画出虫子在我体内的行程路线。
在黎明时分的绝望中我领略到虫子在我体内有常住的打算。也许早有预谋,温热而营养充足的腹腔内部对于并不苛求氧气条件的生物而言是理想的居所。我能想象它在某条养分充足且不被打扰的腔管内安下新家,能想象它在新鲜血肉的供养下日益肥大,这本来像枯枝一般的节肢动物摄取了生存必要之上的养分,甲壳之内储蓄起雪白的脂肉,塞得满满的正如秋后的大闸蟹。
我们将这样共同度过十几年乃至数十年。如果哪一天我不幸横死,人们像剖鱼一样剖开我,可以看见此君如同小肠一般层层盘起撑满我的肚皮,其长度和粗细比起当年如同面团发酵一般涨大几十倍不止。
早晨来临。我对满脸倦容的母亲说:“有虫子在我体内住下了。”
母亲说:“赶紧洗漱吃早饭,你上学要来不及了。”
那天晚上我把一瓶清洗厕所很方便的消毒剂灌进喉咙。结果在制裁虫子之前我的喉咙先受到了强腐蚀性的制裁。哪怕医院里我上上下下被洗了个遍,我仍然感到虫子固守在某处。绝对不会放弃乐园的决心,从横膈膜处隐隐传来。
结果是我就这样活到了现在。我在社会上见识了很多,现在我更加坚信虫子从那天住下起就从未离去,不过明白了这并非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态。
被偶然到来的虫子占据身体的角落,这样的事偶尔也会发生。比起埋怨自己身上的不幸,我们更应该感谢生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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