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家里的老房子一直是我童年不愿提起的阴影，只因它太破太旧，以至于从小到大，内心深处最大的梦想和心愿就是把老房子拆掉，盖出一座新房子。而我成长的大部分时光就是在这个老房子里度过的。这一直伴随我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记忆中村里大多数的家庭都已经住进了砖瓦房里，而家里一直还是土坯结构的老房子。这也使得我对此很是介怀，从此产生了深深地自卑之情。我对它太熟悉太熟悉，以至于通过想象便可以复原它的一切。房子处在整个村子的最东头位置，偏居一隅，再边上便是田坝了，它就坐落在一个稍显低洼的院子里，地势比门前的路还矮一截，这直接导致下雨的时候，雨水是很有可能倒灌进来的。它低矮破旧，墙基下部只用了少量的一层砖，而上就是一层层垒起来的土坯，一整根木头的的柱子和梁穿插在墙体就支撑起了整个房子。这种房子的典型结构就是在站在堂屋外面，可以看见两侧对称分布着两根独立规整的木头柱子，被称为柱头，柱头下面顶着一块圆鼓形状的基石，叫做柱顶石，这是支撑房屋檐口很重要的一部分。老房子的墙面是粗糙不平的，地面虽然被水泥抹平过，但也是坑坑洼洼的，印象中它总是那么破破烂烂。在屋里抬眼望去，看到的都是黄色的泥土墙，墙面是粘土和谷壳混合而成的平面，屋顶则是横排的几根木头和竹排扎制成的顶。到堂屋则一眼可见屋顶的椽和瓦片。因此，仔细打量还可以看见屋里顶部和角落里的的吊吊灰还有蜘蛛网。门窗也是不规整的，低矮，狭小且变形，即使是晴天，走进屋内也是不大光亮的。其实最糟糕的还是下雨天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这是最真实的写照。每逢下起大雨，全家人就不得不急急忙忙的找来任何可以接水的容器应急。一会功夫，从檐口到屋里就会放置上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和桶。而每到夏秋季节，雨水总是很多的，这也是我们最头疼的时候，记忆中睡房靠窗的位置总会飘进不少的雨水，床的位置也会滴滴答答漏个不停，就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咣当咣当的雨水就这样被拦在半路接住。可也常常因为来不及放置什么，床和被子也会被淋湿不少。母亲经常念叨这是这是因为以前盖房子的时候，哪个亲戚家盖房时急用瓦就把原先家里备的好瓦给借用了，结果换来的瓦质量不好，再加上木梁变形，时间久了，雨水就倒流并渗透到屋里了。

就这样年复一年，每逢下雨天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发愁。上学工作在外的我和姐姐也会不自觉担心家里的房子如何了，能不能经得住这一场大雨？父亲和母亲在家不知道怎么样了？就这样，我在这个老房子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小学，初高中时代，一直到我异地求学的四年。而藏在我心里一直伴随的长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旧房子拆掉，重新盖起一座砖瓦房。其实在这期间，父亲也曾断断续续的翻新过屋里的偏房，房间里的地板，院子。屋顶也因为漏雨太厉害而专门修葺过一次，这期间也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但这根本没有改变那个低矮破旧老房子的本质，它一直是村里很独特，很落后的一个存在。这一直是我童年以至长大后的梦魇，以至于在新房子盖成后的几年里，我的梦里还时常是那个老房子，然后我开始在梦里不停怀疑，确认，寻找，再努力肯定。我在心里默念着房子确实已经被翻新过了，家里不再是老房子了，然后才踏实了。

小时候时常在村里见到有人家拆房子，盖房子，看见有人挖地基，拉钢筋，备木料，所有这些与盖房有关的活动总让我心生羡慕。我在心里盼望着，想象着家里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盖新房，而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记得有一次，家里的黑旧电线因为老化，冒起了火花。好在家里有人，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房子本身是土木结构的，上面有大量的木料，如果发生火灾，这将对它是致命的伤害。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父亲就带上我去镇上采购了崭新的电线回来，一大卷白色的新电线，原来的电线是黑色的。不明是由的我当时还以为是家里要盖新房子了，这是前期的准备工作而满心欢喜。其实父亲要将房子的旧线路全部换掉而已。这个活做完后，家里的线路走的比原来规整了一些，抬头就能看见白白的电线穿过一间间屋子，服帖的爬在墙角的木头上，一直延伸到发着黄光的白炽灯，这些新电线在昏暗房间里显得异常耀眼和醒目。我亲眼见证了家里的这一点点变化。即使是这样，当姐姐从外面回到家里的时候，我还是兴奋的带她炫耀起家里的这个变化，只怕她没发现。

老房子一直伴随到我的24岁，我毕业后的第二年，家里开始筹划拆旧修新，我多么的打心底里高兴，终于要动工了！即使我远在千里之外，我的内心是激动的，高兴的要飞起，缠绕在心底多年的愿望终于得以付诸实现。拆老房子的时候，我远在千里之外，姐姐说当时看的人很多，机器来没几下就把房子推倒了，它碎成了渣。它的确很老很旧了，以至于在梦里，它都被拆了好多次。当年感觉是一种彻底的解脱，现在想想，我却有一点点的怀念和遗憾，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刻，它就成为了一片平地和废墟。我很难想象当时的场景，是喜悦，是释放，还是什么，那个老房子，烂房子终于拆掉了，不在了。

老房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家具也很简单，衣柜，高低柜，床，几张桌子，椅子，14寸电视机，落地扇，老式的几节沙发，一个相框，还有我房子里的那个被用来放书的书柜，家里最多的可能就是放在偏房的各种农具和杂物了。父亲把我的东西保管的很好，而我的东西也就是上学多年积攒下来保存的还算完整的书籍课本，父亲基本上完完整整的给我做了转移。虽然那些书大部分都是学校发下来的，父亲总是说不能卖书，不能卖废纸。因为空间有限，在经过不断的筛选保留后，我也断断续续处理了一些，然后保存了一些，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些值得回忆的书籍却已经被我卖掉了。

2012年新房子落成，是在原来老房子的地基上建起来的，家里的家具也在适应房子的前提下逐步更换了，院子的几间猪舍，围墙，院坝，大门，父亲也一步步进行了建造和改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家里不用再住土房子了，再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的天气。而身在外地的我们也不会为下雨天而发愁了。家里应该都是长松了一口气，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没过几年我却发现我与新盖的房子渐行渐远了。想要留却难以留下来了，它成了思念，固守，可是又难以割离的一部分。

而现在，所有发生的最美好回忆都是在那个老房子里。

故乡的屋檐下 故乡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