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蕉

作者: 云弋 | 来源:发表于2016-08-29 18:40 被阅读254次

    文/云弋

    我是神仙的花匠
    在人间种鲜花
    在天上种烟花——《今天的三行诗》

    曾有一段时间,人间无日无月,凡人生息全凭灯火,富贵人家以各类萤石、夜明珠玩乐,贫苦人家不过偶尔囊萤取光。

    但萤虫越来越少,夜明珠也渐渐黯淡,就连木材灯油也在不断的消耗。众人不知如何重见天日,却也知道开源节流。除非节日,绝少用光。

    人们平日里相互交往,多凭声音加以描述。一时间贫贵无差,善恶难别。久而久之,世人钻研出了“闻香识人”的学问。

    也是借黑暗之便,女子终于与男子一般出门,只是女子佩香清轻,男子佩香浊重,细细品味也能区别。细分之下,书香门第所配之香清雅高洁,富贵人家所配之香馥郁华贵,普通百姓多以新鲜花果香点缀,信佛信道修士则多用檀香丹香,而乞丐流民之类多以污浊恶臭相别。天下一般黑,人间却偏偏能分出个“深黑”、“浅黑”。

    阿扬看不见这许多,也管不了这许多,只安心做自己的花匠,安心在自己的院里种花,偶尔见见香阁的收花人。

    人类如此善忘,甚至许多人已经习惯于这一片黑暗。更没人知道,这一切黑暗的祸首,就是阿扬。

    阿扬是一个人。曾经是仙人,现在是凡人。曾经是男人,现在是盲人。曾经是花神,现在是花匠。

    他是被贬下凡的,因为太久凝望日月,日月害羞又调皮,它们冲进了阿扬的眼睛,再也没有出现。纵然是仙人也承载不住日月的灵力,阿扬从此失明,但因日月缺位,人间从此也陷入黑暗。

    阿扬在黑暗中被打落同样黑暗的凡间,回归的期限是“看见天地重明,日月再燃。”

    阿扬不知道自己已经瞎了,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重归天界。

    朱蕉与阿扬在人间相遇,阿扬看不见东西,但没关系,朱蕉也看不见。

    阿扬的花是上好制香的材料,多有人求取。朱蕉来时,阿扬刚刚卖出本月的花。阿扬闻着清轻的花香,试探的问:“不知这位小姐所来何事?”

    朱蕉此时初萌灵智,尚且浑浑噩噩,更不知礼义廉耻。直接道:“我喜欢你的味道,我要住在这里。”

    阿扬平生未见如此奔放女子,自然拒绝。朱蕉却不理会他人,只在院中找了个角落,扎下根,闭合花朵睡了过去。

    阿扬闻见花香消散,以为那粗豪女子已走,便不再理会。

    不曾想第二日清晨,又闻见昨日的花香。阿扬好说歹说劝她离开,朱蕉不为所动,只是重复着:“我要跟着你。”

    口水说干,又目不能视。阿扬别无他法,只能无视着朱蕉,盼着她家人能找来,带她回去。

    到了夜里,朱蕉闭合花朵,阿扬闻不见香,便以为朱蕉回家去了。

    一日日过去,无人来寻朱蕉,朱蕉也就一直待在阿扬的小院里。久而久之,阿扬竟也习惯这么一位“姑娘”的陪伴。习惯庭院氤氲花香,习惯晨起时姑娘无声的到来,也习惯于姑娘傍晚的悄然离开。

    转眼三月梅雨季,又遇见一场淫雨绵绵。朱蕉正准备撑起叶子,阿扬却取了伞出来为朱蕉遮雨。朱蕉抬头,望见阿扬空茫茫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三分尴尬、三分期许、四分强装的镇定。朱蕉道了一声谢,收起自己的叶子,任由阿扬摸索着为它遮雨,也任由雨丝沾湿了半个身子。

    雨过天晴,朱蕉和阿扬如初识般生涩,相顾无言。傍晚,阿扬感知着朱蕉走了,怅然若失。第二日早晨,阿扬又感觉到朱蕉到来。他恪守着君子礼仪,还是良言相劝朱蕉尽早回家,“别再来了”四字却梗在胸口,实在不舍得吐出。

    三月雨多,阿扬每次都撑伞出来。却不进屋,只在庭院为朱蕉打伞,在一片漆黑中,站成一尊温柔的塑像,站成朱蕉眼里的一束光。

    朱蕉站在泥土里,沐风栉雨。阿扬就陪在院落,青衫湿透。终于有一天,阿扬对朱蕉说:“我心悦你。”那是朱蕉第一次在阿扬面前沉默。

    这一夜,朱蕉没有闭合花朵,阿扬便闻见花香弥散了一夜,也在花香里站了一夜。朱蕉终于忐忑开口:“你是花神,怎能流连凡间?”

    阿扬没有问朱蕉从何得知,只是笑着,说起自己曾经的过往,说起上天赐予自己的回归的期限。最后,阿扬说:“曾经我祈求日月重燃,得以回归天庭,但现在的我宁可天地沉沦,这样就能一直陪着你。”

    朱蕉是花妖,曾经的它一心求得道飞升。追逐灵气到了阿扬这,却终究迷恋上曾经的花神。现在花神愿意抛弃仙途留守人间,花妖又有何惧?朱蕉听了阿扬的话,再无别的羁绊,与阿扬互诉衷肠,约定在花开烂漫的时节成亲。

    时间如水,转眼就从朱蕉的叶片上滴落。这天是阿扬与朱蕉大喜的日子,阿扬着丹衣,朱蕉披红裳。

    言笑晏晏,情意绵绵。朱蕉羞涩的说:“相公可想看看我的样子?”阿扬答:“有劳娘子掌灯。”

    朱蕉托起自己的内丹,奋力向天一掷。抛得道登仙路,只求与阿扬人间同白首。朱蕉满怀希冀的看着内丹飞向天空,灵力在高空绽开,灿如烟花——一如朱蕉的原身。

    瞬间天如白昼,朱蕉回头,羞涩又大胆的抬头迎上阿扬的目光。但阿扬双目空茫,竟是丝毫倒映不进人影。朱蕉心颤,片刻后温声道:“灯火用完了,相公勿怪。”

    阿扬却问:“何出此言?”

    朱蕉抬头,只见阿扬双眼深处隐隐泛出光芒,听阿扬继续道:“也是太久没见光,乍见之下两眼灼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娘子双眼无恙否?”

    朱蕉脑海中似乎闪过一缕思绪,不待抓住,就见阿扬双目间光芒更甚。只听得一声惨呼,阿扬左右两眼竟各飞出一个光团,渐升渐远,渐明渐亮。

    只片刻,东起金乌,西沉玉兔,日月交辉,天地重明。

    阿扬仍双眼迷蒙,茫然不知,只牵住朱蕉问:“娘子起的灯怎么这么亮?”

    朱蕉望着远方日月调皮的追逐着绽放的烟花,心神恍惚。

    她修炼得道寿享千年时,他谪落人间命如凡人。为相守白头,她自废道基,他却重续仙途。朱蕉如何甘心!

    却又怎能不甘心?

    朱蕉感觉到阿扬的神力缓缓充盈,她是如此热烈而决绝,拼着灵智消散,调集起全部的灵力封印了阿扬人间的记忆。

    从此只有花神往来人间,再无朱蕉流连世上。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李煜

    朱蕉-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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