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
特别是寒风肆虐、空中飘散着细小雪花的冬日深夜,特别是醉酒后拉开阳台玻璃门的一瞬,被冷风吹的略清醒些的深夜,特别是一个人敲完所有明天要用的文件数据,抬头看窗外,灯影疲倦的深夜。
会觉得特别的寂寞。不管此刻是一个人漂泊,还是欢聚一堂后平静。
深夜,此刻,只有自己是清醒的。
胃的发出了坦然的空鸣声,把内里的空虚,就这样赤裸裸的表达出来。
这是中国大陆,没有深夜食堂,但有深夜烧烤摊,深夜大排档,深夜米粉铺子。
这些,都是深夜厨房。
图片来自网络毕业后,出来工作。刚开始,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免不了要经常加班。
办公室的人渐渐走空。
是肚子突然想起的咕噜噜叫声,才突然发现,已经是十一点过了。
晚饭胡乱点了外卖,说是卤肉饭,其实就是饭上铺着两片酱油尚未入色的五花肉。早已消化殆尽。
在深夜的街道上,你不会再苛求自己。环顾四周,这座城市,夜空不属于你,霓虹不属于你,财富不属于你,连睡眠,现在也被剥夺。
于是,不在乎长胖与否,走进了巷口一家还开着的米粉店。
正坐在矮凳上与帮工闲聊的老板娘见有客,立刻起身,爽快的问,吃啥子哎?
一两牛肉米粉,一个煎鸡蛋。我挑了靠里面的一张桌子,把包放下,有气无力的答。
老板娘便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向后厨忙活去了。
巷子口卧着的黄猫,也懒懒的踱了进来。抬头瞥了我一眼,也向后厨走去。
像是要帮老板娘的忙,招呼深夜的食客。
图片来自《请与废柴的我谈恋爱》 突然想起看过的一部日剧——《请与废柴的我谈恋爱》,里面的女主人公,一个30岁的待业大龄女,柴田美知子,在男主人公黑呎步的咖啡馆里打工。咖啡馆打烊后,柴田趴在吧台上,对着正在收拾的黑呎说,我饿了,主任,给我做吃的吧。
男主人公的冰山脸挡不住废柴女主的各种倾诉,虽然总是泼冷水打击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很快会有一盘金灿灿的用番茄酱写着“LOVE”的蛋包饭,摆在傻乎乎的柴田面前。
故事很暖心。
很久以前,与ex约会时,也吃过一次芝士蛋包饭。
不过,毕竟彼此的胃都是中华大地传统的米蔬喂养的,对于芝士的气味,不太能接受。
俩人嬉闹着,用一把小勺,挖光内里用虾仁,香菇,豌豆,洋葱,火腿炒的软糯米饭,又消灭了摆盘的西蓝花和玉米,扔下一张躺在盘子里由芝士混合鲜蛋液煎制而成的蛋皮,大笑着扬长而去。
蛋包饭留给我的全部记忆,也就这些了。
到结局部分,其实黑呎是选择呆萌废柴的柴田,还是心中的永恒圣诞玫瑰春子,已经不重要了。
在深夜,饿的掏心掏肺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男人,在厨房里认真的忙活着,为你做一顿夜宵。
这样的场景,别说是大龄女青年,长点心的都会想要抓住这样的男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遇见就已经是赚到了。所以,不可太贪,不能拥有也无妨。
图片来自网络来到这世界上,所了解的第一个好男人,是父亲。
肥皂剧费尽心思想塑造出一代又一代的女人们,所理想的意中人:高,帅,专一,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等等。
但会做饭这一点,似乎没有被纳入“好男人标准100则”。
曾经的清瘦女子,生产后,伴随着沉重的家务和各种琐事,压力和赘肉日渐分布堆积在眼角和腰部。
似乎是因为太累,所以吃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饿。
母亲推醒身边的父亲,略带委屈的娇嗔,我饿了。
睡眼惺忪的男人立刻起身,仅仅上身披上一件旧棉袄,趿拉着棉拖鞋,打开房门。
寒意瞬间不怀好意的从脖颈,袖口钻了进去。父亲缩了缩脖子,打开厨房的灯。
纱橱顶上的蓝边搪瓷大盖碗,散发出油脂的诱人香味。
猪油是个好东西。一碗没有被猪油点化的小葱清汤面,是没有灵魂,也不能让味觉苏醒的俗物。
好的猪油,只有家里人熬的来。一块雪白细腻的肥厚猪板油,在滚热的锅里渐渐被融化。最后化为一汪亮晶晶的油脂。
当然,还会有沥干的猪油渣。
搪瓷盖碗里,正是入冬时熬猪油储存的一粒粒金黄微褐色的猪油渣。
一颗洋葱,半根小胡萝卜,一小段香肠,再加一两片白菜。
剩的米饭,盛出一小碗待用。
夜宵为的是哄住胃,再者炒饭总归不如刚煮的米饭易消化,不宜多食。
燃气灶的幽蓝色火焰上,锅渐渐热了起来。捻四五粒猪油渣入锅,煸炒出些许油光。
香肠是自家灌的,肥瘦适宜,口味略甜。和胡萝卜一起切成丁,倒入锅中,轻轻翻炒。
然后再放入细细切好的洋葱碎。此时厨房里,已经弥漫着让叫嚣的胃,感到更加致命的诱人香味。
最后倒入米饭,再搁两大勺酱油,少许盐,切碎的白菜叶儿,快速的翻炒均匀。
熄火。盛起。
似乎是太香太好吃了,也可能是太饿了。不过眨眼间,碗里只剩下零星几粒猪油渣和些许饭粒。
一碗热腾腾的猪油渣炒饭,让坐在桌子前的母亲,露出了小女孩般天真满足的笑容。
图片来自网络这是结婚二十余年后,深夜的厨房。
曾经相偎相依,靠一条船在长江上漂泊过的日子,曾经在外跑出租被碰瓷、被抢劫,绝望到几近崩溃的日子……曾经最艰难的日子,三天分吃一盒白饭,几片饼干。
那些年挨饿忍过的胃痛,八块钱一瓶的胃药。
看她大口大口吃着,松弛的下巴和大眼袋在猪油渣炒饭弥漫的阵阵热气里,变成一种模糊的温柔。
黄猫又踱着布,懒懒的从厨房走了出来。
热腾腾的牛肉米线,肉臊子撒上翠绿的葱花勾的红油汤面上,铺着一只黄澄澄的煎鸡蛋,安静的与我相望。
拿起筷子。我的胃,已迫不及待。
爱是什么?口腹之欲,没有什么羞于启齿的。
除了期待一个深吻,饿的时候,更期待一口热饭。
也许那个人为你单膝下跪的一刻你感到了令人眩晕的幸福感,但在这个城市里,一个深夜依然亮着的厨房,一个为你的辘辘饥肠,站在幽蓝色液化气灶前静静切洋葱,炒饭的背影,会让你觉得,这辈子,可以放心的老去。
吸溜一口雪白柔滑的米线。今晚决定做一个梦。
梦里,她吃过猪油渣炒饭的油亮亮的小嘴,响亮的啵儿在他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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