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我出生在一个民风淳朴又有些闭塞的小村庄,父母因为那个年代所谓的“成分”,不能上大学,但在当时,高中毕业的父母,已经算是有学问的人了。父亲曾经在学校里教书,工资微薄。后来他学了一手精巧的木工手艺,就离开了学校,进入了一个木器厂,当了师傅,我们也过上了还算富裕的生活。在邻居们还是逢年过节才能吃顿肉的时候,我和哥已经可以经常喝骨头汤补钙了。
母亲是个很安静少言的人,长得好看,也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她从小就告诉我不能太善良,因为她担心我会被人欺负,可是实际上,她才是那个最善良的人。
一年级的春天,父亲去青岛回来,给我捎回了一个天蓝色的发卡。是金属的,外面涂了一层蓝色,上面还有闪光的亮片。在当时,这是我们这些小姑娘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发卡的美丽,它在一个小女孩的心里,就是一个公主的王冠,承载着无尽的喜乐和剔透的童话。
我第一次戴着发卡进入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围了过来,你摸摸,我戴戴,眼睛里都闪着光彩。放学的时候,有个叫董金花(一看这个名字,你想到了什么?哈哈,不错,她长大后成了一个媒婆)的女生,神神秘秘地和我说,我的发卡是个不吉利的物件,得扔到教室后面,否则,不出七七十九天,我会生病去世的。
父母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所谓的“吉利”“不吉利”的事情,我也不相信董金花的话,所以,我笑了笑,冲她挥挥手,背起书包就跑回家了。接下来的好几天,董金花都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让我扔掉发卡,我不信她,依旧每天戴着我美丽的发卡,快乐地读书。那时的我和哥,学习都很好,同年级的孩子里,我们都是数一数二的,因为父母给了我们很好的启蒙。
过了一个星期,同桌燕妮也有了一个和我差不多的红色发卡,上面还有一个紫色蝴蝶结,是她城里的姑姑买给她的。放学的时候,我看见董金花拉着燕妮到了教室后面,就冲燕妮大喊:“咱们一块回家啊,我和你说个事。”燕妮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能让董金花骗了她。
和燕妮一起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她董金花的各种“瞎话”,让她不要相信。
几天后,下了一场暴雨,天空很黑,电闪雷鸣,老师(她教我们语文和数学,也是班主任)没来学校,班里的孩子缩在低矮漏雨的教室里,满心都是害怕。这时,董金花站了起来,她说我的发卡是金属的(那天,燕妮没有戴发卡),外面打雷,我的发卡会招来雷劈的。她让我把发卡扔到教室后面的小树林里,要不然,全班同学可能都会遭雷劈。
我告诉同学们,如果我的发卡会招雷劈,那城市里的女孩子就不会满大街都戴了。如果不相信,可以一会儿问问老师。
这时,董金花的姐姐——隔壁的二年级女孩,冒着雨冲进我们班里:“你那个破发卡,赶紧扔了!你想让俺们都陪你去死啊?”直到现在我都清晰记得她那时的模样:灰白的瘦长脸,三角形的眼睛,稀疏的黄头发,还有叉着腰对着我吼叫的神情。班里的同学显然是吓坏了,纷纷让我扔了发卡。
其实那时,我哥就在隔壁的二年级。我不怕董金花姐妹,但是班里的同学因为害怕要冒雨逃回家,我有点犹豫了,看向燕妮。燕妮抿着嘴,迟疑地冲我摇了摇头。我就坐下继续学习了。
同学们一看我不扔发卡,担心被雷劈,纷纷冒雨回家了,包括燕妮。我自己一个人坐在在教室里写作业,因为我是学习委员,不能没放学就跑回家,等放学的时候,母亲会带着伞来接我和哥哥的。
过了好久,老师来了,看到教室里只有我自己,问我咋回事。我就一五一十的说给老师听。她当时就怒了!批评了我好久,还让我一个同学一个同学的找回来上课!
听老师这么说,我收拾好书包,对老师说了一句:“老师,是他们自己走的,我没错,凭什么要让我去叫他们?我回家了!”说完,背起书包,就钻进了大雨里。(有时候想想,我那时表现得也有点太冷静了,完全不像一个7岁的孩子。)
看到还没到放学时间就湿淋淋跑回家的我,父母很诧异。我和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父亲一拍桌子:“小嫚姑(我们那边称呼小姑娘),你没错!你做的对,做的好!”说完,抓起雨伞就冲了出去,“我找你老师评理去!”
后来,我听母亲说,父亲直接找到了校长说明情况,我的老师给我道了歉,还在全班同学面前解释了戴着发卡不会被雷劈。这件小事情,也许只是每一个孩子成长路上的小小插曲,但是那个抓起伞冲到雨里,帮我出头,找老师理论的身影,很多次都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父亲让我知道:做对了,就不能弯腰受委屈,我自己没法解决的,还有他呢。
后来,我上了住宿初中,因为成绩还行,老师比较喜欢,所以其他同学都睡大通铺,而我和两个女生单独住一间宿舍。那两个女生是姐妹俩,住在我家东面,据说是班主任的亲戚。一个周六,父亲一大早上班去了,我还在被窝里睡觉,那两个女生的母亲(我叫她三婶)直接冲到了我面前,劈头盖脸就问:“小嫚姑,你是不是拿了我家嫚姑的钱啊,赶紧拿出来!”
“我没拿!我家比你家还有钱呢!”我感觉受了侮辱,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吼道,“你说我……你,你才是小偷呢!”
正在倒茶水的母亲听到喊声,一路小跑过来,把我护在身后,两眼冒火,身体打颤:“我自己教育的孩子我自己知道,小嫚姑是不可能拿你家孩子的钱的!她是个捡到钱都会还给人家的好孩子,别人的东西,再好,我家孩子也不稀罕!一大早的,你来我家就是为了来给我家孩子“扣屎盆子”啊,你,赶紧滚!”
那天,我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发火,也是第一次听到母亲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她一直是那么安静又温和的。那天的她,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扎煞开自己的翅膀,怒视着“老虎”。三婶看到母亲的模样,赶紧就“逃走”了。
晚上,父亲回家了,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让我放心,说事情交给他就行。
第二天早晨,三婶就和三叔一起提着点心到我家了,说钱找到了,在她家孩子书包夹层里。还向我说了“不好意思”。我抬头看了看母亲,她依旧温和地微笑着。父亲呢,大手一挥:“事情弄明白了就行了,孩子小,不能受这种委屈,好了,这事咱就翻篇了,以后,还是好邻居。”
父亲告诉我,其实是两姐妹中的妹妹拿了钱,偷偷买了零食,但是她已经知道错了,我们要替她保密。我认真地点头,那时那地,我懂得了包容,也感到幸福,因为爹娘爱我,会为我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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