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人间》
1
冉川又被老婆揍了。其实，冉川体格还行的，虽然肢体动作有些天然的不太协调，但和一般女同志动手，还是能招架的，只不过，他有些心虚，就被动了。
冉川的老婆是个服务员，当初和他好的时候，觉得编剧挺牛逼的——“能找个文化人，那还说啥了”。但日子久了，冉川的老婆就发觉不对了——这厮一直强调自己是自由编剧。
我靠，编剧就编剧呗，咋还自由呢？其实，说白了，就是没单位，没底薪，没五险一金，靠人来找，或者自己上网寻活儿的那种写字的。冉川的老婆被这闲时闲死，忙时忙死，旱涝不保的生活整得有点慌张了——没谱啊，太没谱了。
老婆对他的态度就飞流直下了。 开始是不大理睬，后来说话里有刺，再后来就不让冉川靠前儿了，说一个男的，没本事，连钱都赚不好，还扯这没用的干啥。
冉川就有些急躁，这特么和本事有关系吗？这是本能好嘛？老婆就嫌他言语里多了“特么”的，把比这口味更重的一把词儿和话都码成堆儿，给他甩过来了。冉川毕竟是编剧底子，要玩儿埋汰的，也会的，就还了两句。结果，就负伤了。从那以后，老婆便习惯激动了，一激动不伸手比划比划，掏两下子，总像不酣畅似的。
冉川是挺生气的，有几次要尝试还一还手，但老婆手快，给他弄出个三五道子或者砸几个大包就跑了，不到冉川的检讨微信写得深刻得跟做了结扎似的，她绝不回来。所以，冉川这一年多以来，挺难过的。仅仅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赶上行业还不景气，电视剧改了一剧两星，电影市场突然也江河日下，网剧摇摆不定，就连刚兴了半年多的所谓网络大电影也眨眼间灰飞烟灭了。
冉川简直是痛不欲生。活路总还是要找的。虽然IP的说法红火了一阵，也消停了，但感觉买这个的人还是有一些——版权嘛，买影视改编权的总不会断。冉川就琢磨着造俩IP，也好在家少挨老婆的劈。
关起来，想了想，就想起一段隐私，或许也是个故事吧？他想不清这东西是否有商业价值，就给老师发了微信。
2
以下，就是冉川和老师的聊天记录了——
冉川：老师，在吗？想您了
老师：哦，在呢
冉川：我想写个小说，叫《婊子阿春》
老师：嗯？
冉川：故事是这样
冉川：阿春家里很穷，母亲是妓女
冉川：家里全靠母亲出卖肉体过活
冉川：阿春17岁那年，也接客了，第一次
冉川：是被大家鼓励的
冉川：奶奶在门口把风
冉川：给嫖客介绍，孙女身材好，是处女
冉川：阿春在大家的赞美中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冉川：阿春能帮家里赚钱了
冉川：阿春成了家里的主要生产力
冉川：阿春很骄傲的
冉川：过了些年，阿春给家里都置办得很好了，家里就把她包装成农民的女儿，嫁给了一个铁路工人
冉川：一个很帅很帅的小伙
冉川：白白嫩嫩的，说话还秀气
冉川：可是，结婚后，阿春才知道
冉川：这小伙是个GAY
冉川：小伙还嫌阿春家那边负担大，老给她拌嘴
冉川：没多久，小伙找了个大款
冉川：跟阿春分开了
冉川：阿春再次操起了皮肉生意
冉川：这次，她没觉得骄傲
冉川：反而觉得可耻
老师：这……太文艺了吧？
老师：后面还很长吗？
冉川：老师，您听我再讲讲，我觉得挺狗血挺商业的
冉川：老师，您觉得不吸引人吗？
冉川：老师，我觉得可感动了
冉川：老师，您还在吗？
老师：啊，在
冉川：阿春抢了母亲的生意，和母亲还闹得挺不开心
老师：母亲都多大岁数了？
冉川：40多
冉川：阿春22
冉川：阿春和母亲打了几架之后就到洗浴中心做了
冉川：那里的人，鱼龙混杂
冉川：有的小姐下班，丈夫来接
冉川：见面就问，今天赚多少？
冉川：还有的做陪嗨妹
冉川：吸毒上瘾
冉川：反倒搭钱
冉川：阿春看着胆战心惊的，就想做正行
冉川：无数次
冉川：但，太累了
冉川：阿春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人
冉川：这个人叫大川
冉川：是个编剧……是不是不大好？那就是个作家
冉川：据大川说，他很有钱
冉川：每个月都能赚几万
冉川：但大川却不给阿春
冉川：大川说，老婆太能花钱，钱都被老婆花掉了
冉川：他自己还总挨老婆打
冉川：阿春很同情大川
冉川：觉得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冉川：大川总是赊账不给钱
冉川：说将来会给阿春几十万
冉川：阿春知道他是在骗她
冉川：他是个作家，到底是作家好？还是编剧好呢？
老师：随便，你继续
冉川：不管是什么吧，反正他根本不赚钱
冉川：家里其实是靠老婆当服务员维持的
冉川：大川偷家里的钱
冉川：在阿春这里找自尊
冉川：阿春也在寻找爱情
冉川：阿春打扮成学生妹
冉川：却忍不住说粗话说脏话
冉川：她总是在半夜让大川送自己回家
冉川：两个人拉着手，像一对恋人
冉川：阿春说自己从良了
冉川：其实是改做暗娼
冉川：大川心里明白，但大川假装生气，这样既能白干，也能让阿春以为自己爱她
冉川：阿春开始真的以为是这样了
冉川：而大川知道阿春偷偷接客，心里也挺别扭的，但总想着自己没花钱，来平衡
冉川：他是太缺爱和尊重了
冉川：时隔不久，阿春发现了大川的脏心思，但没说什么
冉川：阿春买了一条狗
冉川：把心思说给狗听
冉川：大川有次装睡着了，听到了一切，就悄悄溜掉了，再没去找阿春
老师：完了？
冉川：快了，老师您别着急
冉川：阿春被抓了
冉川：毫无意外地供出了大川
冉川：大川被放出来后，破口大骂阿春是个婊子
冉川：他们在阿春家的楼下狠狠地骂了一场
冉川：两个人像仇人一样伤害对方
冉川：两个人撕逼的时候，阿春的小狗跑了
冉川：阿春的小狗被撞死了
冉川：阿春歇斯底里要跟对方拼命
冉川：大川想劝她，但没动，后来就默默离开了
冉川：阿春伤心极了
冉川：阿春还在继续皮肉生意
冉川：只是爱上了讲故事
冉川：故事里，她说自己是家里穷，为了供弟弟上学才做这个，有个作家很爱她，但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冉川：大川还经常嫖娼
冉川：也爱上了讲故事
冉川：故事里，他说他是个亡命天涯的人……
冉川：有一回，大川被老婆揍了之后，又不自觉地走到阿春家
冉川：还敲了门
冉川：听到里面阿春的声音，他又走了
冉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
冉川：阿春打开门看外面没人，很奇怪，但她一下就想到，刚才来的人，就是大川，她就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冉川：阿春和大川都经常想起彼此
冉川：嘴上却都在骂对方
冉川：……
冉川：老师，您说这算爱情吗？
冉川：老师，我觉得其实这应该叫爱情呢
冉川：老师，您还在听吗？
冉川：老师，您要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晚安
冉川：老师，注意身体，有活儿喊我
老师：你这个东西，现在没人爱看吧？大家都喜欢阳光的，轻松的
冉川：是呢
冉川：反正，都说给您了，我倒轻松了一些
老师：是吗？
冉川：保密啊……其实也无所谓
冉川：我老婆好像又急眼了，先不聊了，88，老师，有活儿喊我
3
冉川的这个想法似乎说完就结束了。这段对话当然最终也没有变成剧本。甚至，冉川后来也再没想起过写它。
因为，冉川又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活计，忙起来了。只不过，这个工作被拖欠了稿费，冉川又焦头烂额了很久，还和资方打了场官司。打官司是见劳民伤财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冉川还离婚了。
可能原因也很多吧。最重要的是，老婆在无意中看到了冉川和老师的那段微信对话。实际上，冉川离婚一年后，又去找过阿春的。
阿春并没见他。过了好多天，阿春给他发了条微信——
说，算了吧，做这行够伤身的了，我就不想再伤心了。 冉川说，我想看看，我们是不是能结婚。冉川说，如果能在一起，其实也可能挺好的。阿春说，别了，也就是可能，其实，肯定没什么好的。冉川说，你总要找个男人吧？冉川说，你总不会这样一辈子吧？
阿春说，会找吧。阿春说，找的话，就找个不知根底的吧……阿春说，不瞒你，我现在有一个了。阿春说，我不想再伤着了，我再品他呢，好像还行。
4
冉川就没再说什么。 冉川决定不再打扰阿春了。但冉川还会偶尔想起她。有一天，冉川听着广播想心事，就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我是特别真诚的，会不会现在就和阿春很好呢？
其实，冉川真心希望她很好的。想着这些的时候，电台正在放一首叫《人间》的歌——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
5
唉，总是有应景的歌，让人眼角湿润的。冉川又去找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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