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灰灰

文丨淡淡翠

你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犯下永难忘记的过错？

我有过。

小时候，由于父亲爱喝酒，很多小伙伴的父母都不让他们到我家玩。于是小动物就成了我童年最好的玩伴。

我养过小鸡，养过白鹅，但我最喜欢的是一对灰色的兔子。我给它们起名叫大灰灰、小灰灰。它们住在屋门旁的鸡笼里，鸡笼是石头垒成的。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背着大背篓去山上割羊草。割羊草的同时也会顺便挖一小篮苦菜，拿回家喂兔子。大灰灰小灰灰在我的喂养过程中，与我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它们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听我的话。有时候我会抱着它们去屋后的草地上，让它们自己觅食。别人见了问：“你不怕它们跑了？跑到山里可就成野兔子啦~”

我说：“不会，它们听我的话。”说罢，我蹲下身，一边拍手一边唤着：“灰灰，灰灰，灰灰，灰灰......”

它们停下吃草的动作，立起耳朵看看我，然后就一蹦一蹦地跑到我怀里来。

询问的人惊得半天不合嘴，连声称赞：“啧啧，这兔子被你养得都通人性了，丢不了了。”

可是小灰灰还是丢了。

它趁着我们都不在家，从石头笼子里钻了出来，又钻出大门，跑丢了。

我们到处去找，听有人说看到有只兔子跑到了邻居表嫂家。于是妈妈便带着我去表嫂家询问。但表哥表嫂连连摇头否认，说没看到兔子。

回家后，妈妈一屁股坐下，生气地说：“明明就是他们逮起来了，咱们去问的时候，我听到他家门口的大缸里有动静了。”

我闻言立马站起身来，说：“那就去要回来呀！”

妈妈瞪了我一眼，说：“他们说没有，咱们能去强要啊？再说了，就算找出来了，咱们怎么证明就是我们家的？得罪人不说，还要不回来。算啦~谁叫咱没关好呢！”

我不懂，也不明白。但我知道，小灰灰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到大灰灰身上，更加用心地照料着它。每当父母吵架时，我哄完妈妈，又去哄爸爸，以为把他们哄开心了，他们就能和好了。但总是事与愿违。

家里的气氛让我感到恐惧，但是我不敢哭。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去抱着大灰灰，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它听。它安静而温顺地趴在我怀里，看到我流泪时，会抬头用自己的脸摩我的脸颊。

尽管日子艰难、家庭不睦、朋友稀少，但因为有了大灰灰的陪伴，我的幼年生活还算充实温暖。

直到有一天，那个逮了小灰灰的表嫂来我家借兔子。原来，她把小灰灰抱回了娘家，又从娘家要了一只白色的母兔子回来。这次来我家是要借大灰灰回去，给母兔子配种的。

父母对他们之前的行径尚有怒火，当然是不肯借的。但也不想太伤了邻里和气，就找了个理由说：“兔子还太小了，使不着。”

表嫂不信，一直坐着不肯走。

那时候的我单纯得近乎愚蠢了，我不知道那是父母的谎言，认为只有让表嫂亲眼看到兔子还小才会死心。于是，我跑去将大灰灰抱来，站在众人面前说：“你看！兔子就是太小啦~”

表嫂看到我怀里已然有三十厘米长的大灰灰，脸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

我抱着兔子站在门口，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谁都没料到我会从“半路杀出”，撕破他们大人之间的伪装。

终于，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呵斥道：“谁让你抱兔子来的？！还不赶紧走！！”

我这才知道自己犯错了，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接着，表嫂离去，父母把我训了个狗血淋头。当晚，酗酒的表哥喝醉后跑我家屋后骂人。各种不堪入耳的污秽字眼张口就来，直骂到深夜。

妈妈说：“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爸爸说：“你显什么能？”

妈妈说：“你是朝巴（傻子）吗？”

......

等到表哥骂到第七天的时候，妈妈终于受不了了，说：“明天逢集，把兔子卖掉。”

我一改几日的沉默，抗议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卖掉灰灰！”

妈妈瞅了我一眼，骂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不抱着兔子显摆他能天天跑来骂人？我现在看到兔子就生气，卖了拉倒！”

第二天逢集，我抱着大灰灰不情不愿地跟妈妈往集市走，一边走一边哭。妈妈斥责：“哭什么哭？！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儿？！”

走到半路时，正好有个收兔子的人开着摩托车经过，妈妈招手喊住了那人。

那人利落地停下车，扯住灰灰的耳朵掂了掂重量，说：“嗯~还怪沉乎，就##钱吧！”（可能当时太过伤心，我不记得他说的价格了）

妈妈想了想，觉得价格合算，就同意了。

那人打开摩托车后座的笼子，我在妈妈的催促声中，把灰灰放了进去。灰灰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改变，还温顺地用小舌头舔了舔我的手指。

“彭”的一声那人关上了笼门，灰灰在笼子里开始挣扎着起来。它用爪子抓着，用牙咬着，把笼子撞得乱晃。

“隆~~隆~~”摩托车发动了。

我抹着眼泪，向它道别。灰灰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它安静下来，蹲在笼子里发出了一声“吱~~~~”

后记：

前几天与友人聊天，麦麦说：“你心里藏了太多情感。”我不知道是不是藏了太多情感，我只知道，我的心里藏了太多眼泪。

以前，我是轻易不会忆起这些陈年往事的。也许是太过悲伤，也许是刻意隐藏，它们对我来说常常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无痕。

但上午一场乌龙事件，让我倍感自责。那些忧伤如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我听到我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说：“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我把脸埋进被子，那些往事纷纷涌到眼前。我想起了因为我被卖掉的灰灰，我想起因为拉我被打晕的母亲，我想起因为供我上学而辍学的姐姐......

我感到无助极了！我自责，我后悔，我害怕，我恐惧......我后悔自己的过错，我恐惧别人的质疑。原来，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所有，早已深深扎根在我的灵魂里。一经触及，就会爆发。

这么多年，我严格要求自己，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的行差踏错。可是，人怎么可能会不犯错呢？于是我无数次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感到无力、崩溃。

我深深了解到，只有面对过去、坦然剖析自己，我才能真正原谅自己，与自己和解。

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合成《伤》。

我写出来不是为自己拉同情，因为同情会让人变得难堪；也不是为了抱怨父母，因为父母也不是刻意为之。我写出来，只是为了与过去告别，让自己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亲爱的自己，加油吧~

#日更666#第118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