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昱琛,今年30岁,已经被确诊为白血病两个月了。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在这个病房待了39天了。
-1-
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带独立卫生间,面积挺大的。
每个病床都配了床头柜,在卫生间旁边还有一个大柜子,每个人有两个大格放杂物,很是方便。
我的床位正对着病房唯一一部液晶电视,床头是一排插座,手机电脑什么都可以直接插上就充电。
对了,医院还有免费的wifi,连上去居然可以直接在线看美剧。
来看望我的同事朋友们都说病房条件不错,说我还挺幸运的。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爸爸总要怜惜的拍拍我的头,妈妈则会马上背过身去,我知道她又掉眼泪了。
还好,现在已经没什么朋友来看我了。
两个星期前,我已经偷偷告诉他们,不要再来了,因为我不想看着爸妈背着我伤心。
在他们的眼中,脆弱的女儿虽然三十岁了,可还是个孩子,让他们牵肠挂肚的孩子。
妈妈经常摸着我的头跟我说,没事,乖女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六七岁时,考试得了个烂分数,在家嚎啕大哭时,她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我知道医生已经已经告诉过他们,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不想他们伤心,他们不想我难过,我们就这样互相欺骗着。
-2-
在这个病房的一个多月里,我旁边的病友换了又换,来来往往已经十来个了吧。
我左边病床的是个小妹妹,小名叫贝贝,才16岁,刚上高中,人很开朗,整天顶着个小光头到处晃。
这是个真正幸运的姑娘,正在等着做骨髓移植手术呢,在她就读的学校里面,刚好有个同学跟她配上了,这概率跟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
贝贝很热心,在我难受的时候经常给我讲笑话,最好笑的是这个,直接戳中我的要害了。
有个销售工程师一个月赚了88万,姐,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不知道吧,因为天天没业绩,被老板打断了腿,保险公司赔的。
哈哈哈.......
以前没业绩的时候,老板没打断我的腿,只是天天逼着我跑客户,写报告,要是早知道这个捷径,姐现在就躺在家吃香的喝辣的啦。
贝贝笑得更欢了,小光头一晃一晃,眼睛里面泛着光,那个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也许是知道贝贝的病有希望了,她的父母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多起来,看着贝贝和我打打闹闹的,他们也会跟着开心的笑。
贝贝的爸爸是个成功人士,自己开着公司,每天来看女儿时都是西装革履的。他经常给我打气,阿琛,以后的事别担心,开开心心的养病,等病好了,就来叔叔公司帮忙。
贝贝的妈妈是音乐教师,唱歌真是好听。贝贝难受的时候,她就会唱歌,还是法语歌,虽然听不懂,可那真是天籁之音,听着听着,整个人就陷进去了,那种美好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疼痛。
真好,真羡慕年轻的贝贝,热情善良、开朗达观的孩子总是能得到上帝的庇护。
贝贝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整个病房。
在贝贝之前,那个病床的主人是萱子。
萱子很漂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也是个美人,经常一个人在床上发呆。
她是个孤儿,父母在她年幼的时候就离开了,她跟着年迈的奶奶长大成人。
办完奶奶的丧事后,她开始经常发烧,来医院检查后被确诊为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已经严重感染并发内脏出血。
自从知道病情后,新婚不久的丈夫就消失了,再也不来看她了。
她好强,朋友们来看望她,三言两语就被打发走了。
在医院没待几天,她就提出了转院,非常坚定的要求回故乡那个小城市。
走的那天,她坐在我的床头,羡慕的跟我说,琛,你真幸福,有父母陪着你一起走;我只能自己孤单的走了,不过,我马上也回到有爸妈和奶奶的地方了,很快就会跟他们团聚了;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无情无义的城市了。
她笑着离开了,留给我一个傲娇而坚定的背影。
现在在我右边病床的是王姐,王姐小小个子,皮肤黑黑的,不爱说话,经常抱着一堆毛线织着什么,说是织给未来孙子孙女织的一点小念想。
她有个孝顺的儿子和儿媳妇,每天都来给母亲送饭,有时是儿子一个人过来,有时候是两口子一起来。
两口子都在的时候,王姐经常是笑眯眯的,一边吃饭,一边开心的跟儿媳妇聊着家长里短的琐事。
只有儿子在的时候,王姐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儿子闲聊。
说得最多的是,儿子,妈还是出院吧,不检查了,浪费钱,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回家好好待着呢。
高大的小伙子经常都是回妈妈一句,说啥呢,妈,你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容易吗?还在检查呢,都没确诊。再说,就算结果真好,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到时谁说治不好的,让他来找我。
王姐这时通常会意味深长的笑笑,跟儿子说,好,听你的,慢慢看。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王姐跟儿子吵了起来,坚持要求出院。
原本儿子带来一个好消息,自己老婆怀孕了,母亲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
那知道话音刚落,王姐就从病床上跳了下来,中气十足的要求出院,而且是马上出院,闹着要回家给儿媳妇做饭。
儿子拦着,有岳父岳母在呢,怕啥。
王姐也急了,你不是不知道你老岳父腰不好,你岳母一个人,怎么又照顾老头又照顾姑娘?
儿子抱着了母亲,妈,你又不是不知道静静和她妈的脾气,你就算出院回家,她们也不会让你帮忙的,你也是病人啊。
王姐颓然坐回床上,再也没说话了。
你看,善良的人烦恼也多,看王姐一家人,真是好,每个人都替别人着想,肯定把日子和和美美、顺顺利利的。
说不定还真能应了儿子那句话,王姐的病说不定没有预想的那么严重呢。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王姐病愈出院的那天,唉。
在王姐之前,那个病床是小玉的。
小玉是个命苦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从山村来到这个城市的流水线上打工,每天三班倒。
最近半年才刚刚开始跟着哥哥,只是给哥哥的装修队做做饭,闲得不得了。
闲下来的时间哥哥让她自己看书学习,他盼望着自己年幼的妹妹有天能圆了之前的大学梦。
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小玉就病倒了,跟我一样的急性白血病。
小玉走开的时候,哥哥会懊恼的捶墙,有次甚至直接给了自己一嘴巴。
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后悔,后悔让妹妹跟着自己的装修队,后悔让心爱的妹妹接触了太多的装修材料,懊恼自己没能力给妹妹美好的生活。
可是,这个世界那有后悔药可以吃哟;再说,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大汉,只能平时多跟小玉聊聊天。
小玉经常笑着跟我说,你看,姐姐,我挺好的,我哥多心疼我啊;以前,他病的时候,我照顾他,现在终于轮到他照顾我了;我哥很努力的,病好之后就没日没夜的干活,想着让我过上好生活。
每次哥哥来的时候,小玉都笑成了一朵花,开心得不得了。可当哥哥的脚刚迈出病房,她就会蜷缩成一团。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疼,跟我一样。
小玉还是走了,她的身体已经被三班倒的流水线作业给毁了。
她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笑容。
旁边的大汉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眼睛里写满了疼爱、悲伤和绝望。
小玉离开后,我就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想我是越来越孱弱了吧。
-3-
下午,我美美的睡了一觉,身体好像一点都不疼了。
整个病房安静得不得了,贝贝和王姐是干嘛去了,她们怎么都不在呢,爸妈也不叫醒我。
今天的检查不用做了吗?护士妹妹怎么还没来查房呢。
我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像被强力胶黏住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好累,我太累了,累得已经想不起小玉和萱子之前病友的模样了,她们的脸在我眼前飘来飘去,可就是看不清。
我想,我该放弃了。
我想,我是解脱了。
对不起,亲爱的爸爸妈妈。
对不起,亲爱的朋友们。
对不起,爱我的人儿们,你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