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候,有次我走在校园里,迎面也或者是背后有人赶上来:同学,能留个你的电话给我吗?我瞥了一眼,走开了。确切地说连瞥都没有瞥清楚,因为那一刻我完全不具备瞥的心情。那时是夜晚九十点,而我,正满眼泪花子的,往校外走去——那天君儿喝多了,在哭得稀里哗啦的情况下……动嘴咬了我。
记不清怎么就咬上了,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君儿喝多了。那时候宿舍最擅长的就是喝多,集体喝多。八个人,上得茅台,下得二锅头,混得了白黄啤,兑得了橙汁雪碧。醉后闹得了其他班级圣诞晚会,坐得了室友大腿,抡得了酒瓶子满操场飞,骂得了路人“看狗屁”……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那是大学里不容易忘记的光景。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起来。
混迹郑州的日子里,与高中同学、初中同学,甚至是小学同学或者是待过公司的同事都会以不定期的频率相约,唯独大学没有。
QQ好友里,每个人都安稳地挂在那儿,有的人后来渐渐就灰了下去。QQ群里再没人有动静。
有一段时间我突然想念辅导员。那个眼睛大得不怒而威的女孩。因为姓窦,我们私下叫她“窦窦”。那时候的她其实也就跟我现在一样大。但我还记得我们集体逃早自习、集体逃晚自习、集体夜不归宿时她到宿舍训话,丧脸进,被哄得笑脸出的情景。临近毕业的时候她写了一篇日志给我们,在QQ空间里,名叫《给我的花儿们》,那时很多人哭了,我大概没哭。但毕业几年后我再次去她空间里的时候,看着看着却哭了。后来听说她结婚了,再后来就是其他系的朋友告诉我,回校的时候见了她,她变瘦了,也更好看了。
返校拿毕业证的时候,寝室八个人吃了最后一顿散伙饭。好像是在学校西边世纪商城楼下一家串串香的店里,还遇见了当时相熟的电子系的几个朋友。
在这个串串香店里有着我们不少的回忆,上次是马蕊和赫赫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们的蛋糕上,写的字是“神B马良”,“马良”取自二人姓氏,赫赫姓“梁”,取谐音,至于“神B”,呵呵。
说起蛋糕,更大胆之作来自于君儿生日的时候,正值艳照门爆发(说起来我那时单纯的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蛋糕上就取了这一热门元素,写的字是“很黄很暴力,很傻很天真”,横幅就是“艳照门”。而我唯一仅存的一张我生日时候的照片,上面的字就正常多了——“幸福的女人”。
不管是生日还是毕业,喝酒不能少,有时在外面,有时买了菜,在宿舍把桌子拼起来就更放得开。把“喝酒”作为关键词,一搜,记忆就能出现一大片。
君儿喝完是哭,赫赫是不说话,石静后来有男朋友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然后哭,有时候大家就结伴儿一起哭,我呢,记不太起来了。有段喝酒的记忆是从君儿的51里记下的,我后来翻看的时候截了屏。那次我们好像在外面喝完又跑到操场上喝,黑咕隆咚的操场上说了什么呢?记不得了。完全来自她的记述:“那天最重的一句话就是金燕说的‘我们都不走,都陪着你’”、“那次喝酒,金燕狠狠地说‘我们都一定要幸福’”……
那时候君儿失恋,失恋的对象是我的高中同学兼小学同学,确切的说是我的介绍导致了她的失恋。其他人,异地恋,网恋,无人可恋,状态各异,喝起酒来就状态几近。
宿舍里美女很多,班长石静领衔,带领着美的趋势,使宿舍里一群人美得不自知。这么说也不恰当,张迪明显是自知的。她常挂在嘴边卸都卸不掉的一句话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但她也是真的美。野性和潦倒的美。君儿呢,性征明显,单纯到傻的可爱型。也是我们宿舍乃至班里的活宝。眯起眼睛笑的时候,你会觉得世界都晴朗了。赫赫,是真的人物。她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常常惹人侧目。她大声哼歌,大声地笑,大声说着脏话,大声对路人“看你麻痹”……她是个活得很响亮的人。马蕊始终有自己的坐标,她好像一直活在自己为自己的计划里,你很少看见她突破规矩,是个活得注重品质的人。王婧文气多一些,模特身材,可能是致力于做淑女,抿嘴笑是她的特征。如果每个宿舍只有一个爱学习爱早起积极向上的热血青年的话,非高杰莫属了。她每日的愣头笑是我们永远搞不懂的,我们死气沉沉时,她热血澎湃,打排球羽毛球,总之不会赖在宿舍。她声音清脆,像麻雀,老远我们就能听见……
毕业前的四月去原阳参加了石静的婚礼,那时候作为离她最近的两个人,我和高杰从郑州相约赶去,在她出嫁的前一天陪她睡了一晚。她是我们曾经在宿舍打赌过绝对会第一个结婚的人,打赌的时候她还没男朋友,结婚也听起来那么遥远,可是结果一点也不出所料。我那时略惋惜,她那么脱俗的美人儿应该是和王子配对儿的呀,就像是,就像是她在学校里谈的那个男朋友,高高帅帅的。可是最后她嫁的人是一个略发了福的男人。有种门当户对的感觉,家境优渥,长相倒也不错,只是,不像青春里的我们对男友的幻想。当经过这么几年我再次恢复单身时,我突然明白了,其实,那只是不符合我对男友的幻想,而非别人。其实她们都是活得很实际的人,简单美好,知足常乐。当我独身在外拼搏不知何时是归处时,她已养大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和一个有温度的家。
这是唯一一个参加过的大学室友的婚礼了。后来好像赫赫也结婚了,远在保定;张迪也结婚了,在海南;王婧结婚了,在新疆;就连君儿都好像结婚了,应该就在安阳本地吧;高杰完全沉寂;马蕊应该是分分合合,结婚不知何期。这些全都是从QQ更新的状态里得知的。很少再说话。各自生活。
我突然想起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好像说起过毕业了要聚会的,频率是什么我忘了,大概是一年,也或者是三年,甚至五年。可那时候离别都很远,何况相聚。也或者是离别在即的时候我们就说过的,只是那匆匆的话只成客套一场,没人当真了。
像约好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再提过相聚。
相聚越繁华,散场越寂寥,大概就是这个场景。
那时候有早自习、晚自习、课间操等各种对人身自由构成威胁的变态规定;教书法的老师会看手相;考试了会写密密麻麻的小抄;早餐永远都在课堂上解决;一周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从早到晚的八节课;流动教室合班上课的时候几乎没见过帅哥;宿舍曾集体文静的绣过十字绣;宿舍楼下的小卖部煮的加了鸡蛋的方便面真的很好吃;走在校园,碰到情侣卿卿我我时会故意咳得很大声;周末的时候会不顾查寝的规定锁门集体通宵上网;体育老师据说后来跟学生谈了恋爱;在学校办公室实习的那个星期下了场白皑皑的雪;我那时觉得学校门口“可爱洋服”店的老板长得很帅……
有次逃课去校外,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大门口的教师楼上个厕所,厕所门没有关紧,我从身影里目测出了是辅导员窦窦,以光速逃窜,却被二逼闺蜜兼大学同学小英一声“金燕,你好了没”秒卖……固定教室所在的楼上跳下过一个殉情的男生,在课间操人正多的时间,发信息给电子系的朋友宋“很害怕”,他回:怎么,他是你亲戚?
不刻意去想的话,很多事就都浮不起来。
毕业前一年4月的时候,被派出实习,班上分成了两个地点:北京和北戴河。我、马蕊、赫赫在北戴河,宿舍其他人被分到了北京。东餐厅门口停着的到郑州火车站的大巴是刚吃完饭的电子系朋友邢艺斌目送的我,上车前递给我一瓶可乐。
北戴河疗养院的五个月成了大学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我们的快乐明显放肆多了。我和马蕊、届时的班长阿培、丁、明明等几个人被分到门球场处傲然屹立的小白楼住,形成了新的室友团。在到北戴河没多久的时候去了那里最好的史娄纳别墅,提着蛋糕、几个小菜,喝了近二十瓶啤酒,预示着我们的疯狂开了端口。
阿培后来成为了我很好的朋友。她白白净净身材高挑,却总说自己是我的粉丝。我们笑起来的时候觉得天空都能被震破。那时候对彼此最纯粹的喜欢像眼神一样,是清澈透亮的。
后来阿培从新乡到郑州“投靠”过我,说是“跟我混”,一起在郑州工作。那是刚拿完毕业证没几个月,她好像正处于人生某些选项的纠结期,可我轻而易举的辜负了她,没把这种寄托当回事儿,因为那时的我心境比她还要百转千回。她待了两天,甚至被子都买好了,又回去了。这是我至今为止最懊悔的事情之一。
后来上传照片的时候,阿培评论过一句话:还是这么清纯、质朴、可爱……我当下就泪奔了。
再后来,我给她暗着的QQ发了信息:在不。没有得到回复。隔了半年,再发:最近总是特别想你。她回了:我刚找了个工作,上班第一天有个同事让我好熟悉,话语,神情,我终于回忆到原来那么神似你!这就是心有灵犀,我想你的时候,你也刚好想到我。
她说:我刚走出低潮期,已经好久没和人联系了。我口无遮拦:姐姐,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女人低潮在哪?她的话让我一下语塞了:上年我爸意外,离开了。
我们经过了很多彼此没有目睹的事情,没有彼此陪伴的陌生生活里,不知道与曾经预期的是否一样。那时候我们在海边,在宿舍,在海鲜味儿充斥的街上,用狂笑,用爆粗口的形式表达对世界的喜爱,或点滴不满,那是饱满的青春,我们再远也想不到生死,喝醉酒会哭。
那是我近几年的愿望,再回一趟北戴河,默默地看看那时候的张姐、张师傅、徐主任,还有一笑就眯了眼睛、赫赫说想嫁给他的胖大厨。逛一逛那片我一次都没有游过泳的海,对成熟的岁月给个交待。
离北戴河时期过去7年了,离毕业也差不多6年了。谈不上恍惚,只是有时想起来,这个数字让人讶异。清明登泰山的时候,一起跟团的五十多人中,差不多五十人都是学生,一个个交学生证的时候,定霞说:咱长得也像学生吧?突然开始审视自己了。
说实在的,毕业这么几年,这是我第一年觉得自己在渐渐老去了。当我像郑丹说的“时常笑得像个脑瘫患者一样”的频率越来越低的时候,开始想起君儿在51中写到的去北戴河之前的一次送行:“金燕的行李放在出租车前,不时地向这边眺望,是赶时间,我们跑过去,拥抱,我说,赶不上车就回来,我接你。她在里面用力的摇手和笑,印象中她的笑永远那么灿烂,干净。”
十多年的闺蜜琼杰年前在我学校所在的城市做起了小吃,我跟兴榜说,有空了回学校看看吧,他说好啊,你看时间,随时叫我。
君儿还写过一段文字,名字叫做《这里啊》:看到赫赫说她喜欢这个小小的县城,我也是的,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该是这样子的吧,蕊蕊、张迪、金燕、石静……我们是多么的有缘,在这里认识,我想以后我们要好好的,一起过我们的小生活,直到我们一个个的离开。
日期是2007年。那年我们风华正茂。
而如今,一个个的离开已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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