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期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每年十二月的时候,看着窗外掉光树叶的树枝,光秃秃兀自伸向空中,都会想起去世的父亲。多年前的一个十二月,父亲突发急病,猝然离世,到今年,算起来快二十年了。
父亲是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勤劳简朴,聪明能干,这是周围人对他的评价。
他衣着朴素,常年穿着一双黄胶鞋,不抽烟不喝酒,除了上班以外,其他的时间都用在庄稼地里。一双手因为操劳,皴了很多裂口,手指上经常缠着胶布。有一年冬天,父亲要上夜班看护仪表,为了防止在值班期间打瞌睡,他就把家里的床单和被罩拿去清洗。
他喜欢捣鼓各种电器,我小时后,经常听一个绿色木匣半导体小广播,就是他自己组装的。村里有人家里电器坏了,经常会送给他修理。他也不拒绝别人,农忙之余就是研究这些电器,修好后也不收费。
父亲修理最多机器,是我二舅的压面机。我二舅的压面机隔三差五坏,他也在旁边看着我父亲修理,但始终没有学会怎么修。每次机器不转了,就差使舅妈来找父亲修理。
但是父亲胆子很小。记得有一年,家里让人杀了一口猪,猪头和下水都带回了家,猪头挂在厨房房梁上,准备明天处理。母亲让父亲去厨房里装小麦,赶着天黑去磨面。
没过一会儿,父亲回到前屋。母亲问他是不是装好麦子了,父亲摇了摇头,犹豫了半天对母亲说他一个人在厨房装小麦有点害怕,感觉房梁的猪头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发怵,后背发紧,心里发毛。母亲哭笑不得,只能和父亲一起去后面厨房忙活。
父亲还有一个毛病,喜欢贪便宜。有一天父亲下班回家后,喜滋滋的掏出一个东西,拿给母亲看,父亲压低声音说:“下班路上有一个人拦住了我,说他捡了一个金戒指,便宜卖给我了。你不是嫌自己没有金戒指带吗,今天我就给你买一个。”
母亲也喜滋滋地戴上了戒指,戒指在灯光下,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我们也看稀罕似的,抢到母亲跟前,想摸一摸。父亲挥手驱赶我们,不让我们靠近母亲。
但是过了不到一个星期,那个戒指就黯淡无光,是一个假的金戒指。母亲懊恼的把戒指褪了下来,让父亲找那个卖给他金戒指的人退钱,但哪里还能找到他,家里的气氛也压抑了很久。
“唉,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一个是窟窿,一个是陷阱”,父亲自言自语,这件事之后,父亲不似以前那样喜欢贪图小利,但买东西还是习惯挑便宜的,这一点还是改不了。
父亲买的石榴树苗,就是别人淘汰的品种。他买回家种上,经过几年辛苦侍弄,终于结出果实,但不如邻田品种的果实粒大籽软,出售的价格自然低。父亲闷闷不乐了一阵,终究不舍得把树砍掉。
父亲对自己很苛刻,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但他舍得给三个孩子的教育投入。身边很多同学,念完初中,就进入社会,或当学徒或做小生意。但父亲执意让我们姐妹都去考大学。
我和妹妹都受过高等教育,弟弟不喜欢念书,但是父亲也让他读了两年成人大专。我的弟媳妇就曾经感慨,她娘家爸让她们姊妹三人初中毕业就进入社会,因为学历低,失去了很多工作机会。
三年前,我回家乡探亲,离开家乡的前一天,弟弟和妹妹陪我到父亲坟前烧纸。
当时是阳历九月中旬,坟地周围开遍了黄色和紫色的野花。太阳已经有些偏西,初秋的风轻轻吹着,一扫之前赶路的燥热。我们烧完纸,在父亲坟前扯了些家常,准备返回时,我看着周围开得热闹的野花,不禁说:“这里风景不错,咱爸长眠于此,也不错。”
要是父亲还活着,现在也七十多岁了。他是会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还是学会了智能手机,戴着老花镜刷小视频打发时光?
想到这些,心中就会有一种淡淡的遗憾。
父亲,你缺席了我们近二十年的人生,这二十年,我们姐弟发生了多少事,在他人眼中微不足道,但在你眼中,桩桩都是大事。
我早已结婚生子,虽然和丈夫吵吵闹闹,但可以相携一生,你不必挂心。
妹妹生了个病儿,如果你知道,只怕扼腕叹息,她虽日子清苦,但生性乐观豁过,你不必操心。
你最爱弟弟,虽然他学业让你伤心,但他结婚早,你曾抱过的孙子也上了大学,你可以放心。
这近二十年时光,我们姐弟没有大富大贵,都是普通打工人,但是我们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劳动,过着平凡踏实的日子。
虽然在我们人生的很多场合,都没有你的身影,但我一直记得你快五十岁时候,上大学的我,借着同学相机给你拍照,你扶着锄头,冲着镜头憨厚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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