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连载(原创首发)
农民生来就是该死的命？生来就命贱吗？上天为什么要把他们分散扔在山沟沟里，让他们世代受苦受穷受累 ？老天爷是眼瞎，还是也狗眼看人低 ？
谨以一年农耕季节为序，展示农家少年艰辛的成长历程。
第三章 迟早活活累死
“小茂，你下午放学了就赶紧到田里来帮忙插秧哈，再坚持二十天左右就插完了”。午饭时妈妈有气无力的叮嘱提醒放学后不要在路上玩耍。
十一岁的小茂害怕听到这句话，这段时间他都快要累趴下了，每天放学都要去田里帮忙拔秧苗和插秧，腰都弯得要断了。早上起来一双手火辣辣的都不敢握东西，腿疼得如刀割，浑身上下有种没法形容的难受。
现在是农历五月中旬，正是抢播抢种的关键时候，季节的把握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好坏，一年之季在于春嘛，这也是个累死人的灾难季节。
身体疲惫与疼痛只是其一，春夏之交长江中下游气温还算不上暖和，脱掉鞋子下田时冷水往往让人无法自控地一阵哆嗦，咬咬牙硬着头皮下去适应一会才能好一点点，可是长时间弯腰蹲在水田里，感觉双下肢就要变成尸体了。插秧要边插边往后退，又不能站在原地不动，移动得越快就越冷。
坚持？谁敢不坚持呢？小茂心里这么说一句。其实这段时间各家各户的孩子都一样。如果是调皮的孩子实在受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装病，否则是无法逃脱掉这每年一次劳动改造的。
哈哈哈哈，这么奇异的方法也是在学校听其他同学说的，钟小茂可想不出来，他也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小孩子要诚实。再说怎么可能突然间村里所有人家的孩子都生病呢？那还不要引起家长和社会的恐慌。
爸爸问：“今天放学比平时早一些吧？有没有通知哪天放农忙假”?
“哦，老师家里也要插秧呀，今天提前一小时，还没有通知放假日期”，钟小茂回答问题犀利干脆而利落。
爸爸问这话的弦外之音好象是怀疑他平时放学时故意在路上玩似的，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些许不悦情绪。
“你个老东西，总是这么说话，连自己孩子都不相信，如果他有这种性格也是被你遗传的”，妈妈半真半假地责怪爸爸一句，给小茂打抱不平呢。
爸爸自知讲话有些不妥当，很不自然地冲着小茂和哥哥抿嘴笑一笑，很难为情地干咳几声自我解嘲，没敢再多说啥，只有妈妈才能镇得住他。
一个半月炼狱般地插秧季节好不容易过去了，没死也算是脱了一层皮，恐惧、焦虑、疲惫、无法逃避是每年必须面对和硬闯的一道关。
掌上老茧用剪刀剪都不会痛，双手和双腿皮肤被化肥碱成了红黄色，还有小腿上到处都是被蚂蟥吸血后留下的淤青伤口奇痒无比，真恨不得找把刀把肉给割掉一块去，痛比痒痒还好受些。因为每天整天弯着腰插秧，晚上还要拔秧苗到十点钟以后，夜里睡觉时腰痛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历经一个半月白天黑夜非人的肢体折磨，钟小茂整个身体除了个头小点以外，活脱脱变成了个种田小老头，那模样用现在的说法就叫搞笑。
因为小茂家成年劳动力少，四个人要种八个人的田，而且小茂和哥哥还都不是成年人的体力，其劳动量是可想而知的。当然，这个季节小茂父母更累，可他们毕竟常年在干活，已经是老农夫了，身体已经适应了，作为未成年身体发育期的少年，怎么能和他们比呢？根本没有可比性。
农家三百六十天基本没有空闲，总有做不完的事。插完秧稍微缓和了半个月，又要帮妈妈锄地里的杂草，因为一个多月插秧，花生地里的草长得比花生都高。爸爸又被人请去做家具，早出晚归，赚钱买农药化肥。
“现在地里除草的活，有我和你弟弟妹妹几个人就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你放学后和星期天就跟你哥哥一起去开垦几块荒地出来吧”，妈妈说。
“好吧好吧，挖山比插秧和拔草要舒服点，起码不用弯腰，我喜欢做”，小茂答应道。农村孩子的命运就是这样，大多都是在艰辛的劳动中长大，苦水中泡大，童年一半是读书，一半是劳动，几乎没有玩乐时间。要说农家孩子有快乐童年，那也是以苦为乐，仿佛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用自己一生的苦难为他人创造快乐。
妈妈说：“小孩子哪里有腰？你是小老头吗？知道种田这么辛苦就给我好好读书考大学，逃出这鬼地方，拿国家工资，吃国家饭多好。像我们一样做个农民，一年到头累死累活都赶不上公家人两个月，种田人苦哇”。
说完她长长的叹一口气，眼睛漠然的久久看向远方，一副若有所思神往的样子，似乎看见山外的武汉市，看见都市里来来往往的工人和商人。
连续数月，在收割季节还没有到来之前，小茂和钟正华两兄弟几乎每天都是挖地。一棵棵树木倒下，一寸寸荒山变成庄稼地。开荒过程中，最能够刺激他们神经的是不经意间一锄头下去，会挖出一排排机枪子弹和人体骷髅残骸，让他们手足无措，那是抗日战争和内战的遗留物。就是挖不到值钱的哪怕半块现大洋或金疙瘩！
夏季的傍晚的山林里，虽然如火的烈日已落山，可气温依然让人难耐，更讨厌的是山里的花蚊子轮番攻击小茂两兄弟的肌肤，咬一口就起一个大疙瘩，钻心的痒痒，啪地一下蚊子没有打到，反而挨了自己重重的一巴掌。天黑了回家，还要顺便背一棵挖倒的树木回去，用来当煮饭的柴烧。
这就是农村、农民、农家孩子的生活方式，为了生活他们别无选择。他们雅嫩弱小的身体，承担的是大人的工作，付出的艰辛不比成年人小。
“小茂，你们学校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农忙假”？爸爸又问这样的问题。“不晓得，还没有通知”，小茂回答。
历时一百二十天左右水稻已经全部成熟，又一个收割农忙季节到来了。环顾四野整个村庄满是金黄，稻谷长势比一年前生产队时候完全不一样，亩产增一倍是人们最保守的评估。
近段时间天气很好，为防止碰到下雨天，各家各户已开始紧张收割了，许多家庭半夜还在打着手电筒往打谷场上搬运收割晒干的稻谷。小茂家也不例外，又是每天放学后急匆匆赶往田间帮忙，这次连弟弟妹妹都要参与。因为收割和插秧不同，至少稻田里基本没有水，所以男孩女孩都可以帮忙做。只是收割比插秧更累。
不傻的人都知道，插秧是一百斤种子的秧苗就够了。一百斤种子现在长出了一万斤稻谷和两万斤稻草，稻草是牛的粮食，这三万斤要在一个月内全部收完，劳动量究景有多大？
学校如期放了抢收农忙假，全家大大小小早出晚归各尽其力。骄阳每天把人体水份晒干好多次，日日弯腰用镰刀手工一把把收割稻谷，晒干后又要打捆一担担挑回去，百斤重担过早地压上十一岁孩子的肩头，肩部腰部和膝关节咯咯作响，感觉腹部肋骨都要断裂。因稻谷捆挑在肩膀上的稻穗是朝下的，只要没到打谷场，中途绝对不能放下，无论怎样必须咬紧牙关誓死坚持送到目的地才算解脱。
半个月下来，钟小茂肩膀磨破了无数次，衬衣上总有殷殷血迹，晚上肩膀肿得很高也不敢对谁说一句。第二天仍然继续，当每一担稻谷扛上肩膀之际，泪花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心里在骂“这该死的农家日子”！
人都要活活累死，知了还躲在阴凉的树干上象嚎丧似的争相竞鸣，给人火上浇油，小茂恨不得一把火将它们统统烧焦，再将其碾成灰烬 ……
当一个人长期体能痛苦达到极限的时候，往往会质疑活着有没有意义，才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样感觉，小茂一次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人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为什么有些人的生命不是这样？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或者有什么办法结束这非人的日子？是不是要这样活活累死”？
这就是农民子女的少年生活！是农村少年对生命信心与意义的拷问！这样的拷问何止千次，又何止万次！
第四章：幽灵人生‖ 发血誓不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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