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峡,位于重庆市綦江区西南偏远山区,是连接龙台寺和中峰寺的大峡谷,绵延三四十里。
因高青场对面的那一段悬崖,酷似“九条龙”,而高青场上原有“九口井”,由于“九龙九井”,那段崖壁就叫“九龙吐水”。
所以这条东西走向的峡谷,理所当然被称为“九龙峡”。
从高青场出发,途经苦茶口、新店子、两河口、三角塘这四个曾经的驿站(驿站,本地人称“幺店子”),直到中峰镇。
九龙峡,山高谷深,植被丰茂,上万亩森林,连绵竹海,四季长青。
一路向西,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茶马古道,有鸟语花香,凉风习习,溪流潺潺。曾有官方信使,往来商队,络绎不绝。
四几十年前,外边修了公路,这条綦江至江津白沙的必经之路,渐渐成为被人遗忘的角落。
两年前,国家工程“蟠龙抽水蓄能发电站”开工建设,给九龙峡注入了新鲜血液。
九龙峡热闹了,而峡谷里尘封的往事,也渐渐让人记忆起来了。
苦茶口至三角塘这一段,地势险峻,人烟稀少,因中间驿站叫“新店子”,历来被戏称为“新店子沟沟”。
这一段,是贵州习水县、綦江区和江津区的交界地带,战略位置举足轻重,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有人戏称“穷山恶水”,也有说“地灵人杰”。不管怎么说,辈辈代代留下了说不尽的传奇,摆不完的龙门阵。
曾经,九龙峡住着大家公认的四大美人。现在,随着最后一位美人的离世,曾经的四美,将永远成为传奇。
第一位:玻璃灯儿
她姓殷,娘家在中峰石家坪,17岁嫁给我的幺外公,成了我的幺外婆。
年轻时候的幺外婆,柔美温婉没脾气,肤如凝脂亭亭立,人赠美称“玻璃灯儿”。
幺外公是大龄成婚,大龄男人小媳妇,异常恩爱,幺外公给她无尽的呵护。
她生了六个儿子(大舅二舅三舅四舅五舅六舅),接着生了三个女儿(七姨八姨九姨)。如今,最大的大舅年近七旬,最小的小姨也过了不惑之年。
“玻璃灯儿”幺外婆,是四大美人中,最早离开人世的。因为她的离世,幺外公既当爹又当妈,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苦了我的舅舅小姨们。
他们一家子的故事,请参看本公众号《僰俗》7月2日发表的《我的123456789》。
第二位:嫩白菜
这位唐氏小姐知书识礼,五官精致,长得格外水灵,性情外柔内刚,生活讲究细节。
“嫩白菜”之名,大家只能背地里偷偷叫,不敢当面开她玩笑的。
她嫁给我爷爷的义子,住在离我家一里地的沈家屋基,我叫了她四十几年伯娘。
小时候很爱去沈家屋基,一来因为距离很近,二是我们两家人比较亲密。
吃这位伯娘做的饭菜,感觉分外折磨,从来不敢放开了大吃:小碗儿,小盘儿,小蝶儿,菜肴精致,色香味俱全,刀工一丝不苟。
她自个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整齐的发髻一盘就是几十年。
见到她,仿佛穿越回到民国:她的一颦一笑,都很有那个范儿。她的儿女们,长相气质,言谈举止,都远不及她。
义伯娘头脑聪明,干活伶俐,细致而不拖泥带水。她有绝对权威,说一不二,儿子儿媳孙辈们在她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出。
你别以为她凶狠,才叫家人怕她。实际上,她从不高声喊叫,她的轻言细语和温言软语,表达的是不容反驳;她柔和的眼神儿,透出的是坚定和不容置疑。
她是四大美人中最长寿的,去年离世,享年93岁。
第三位:隔蚤龙
隔蚤,就是跳蚤:她靓丽的脸蛋上,有几个像跳蚤似的的小窝儿——小时候出痘儿留下的痕迹。
她本姓陆,幼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兄弟姐妹多,父母养不起,就送给我二爷爷做了养女儿,我叫她大二孃(因为我家有个正牌的二孃,四爷爷家还有位小二孃)。
大二孃年轻时长得賊漂亮,性情刚烈,耿直彪悍,快人快语,被追求未遂者恶作剧地取个外号“隔蚤龙”。
好好的一位美人,被这外号跟随一辈子,窝心不窝心哪?
好在大二孃人美心宽,毫不在意:我好看,我怕谁?
说来奇矣,我们山沟里的老人们,多半都有外号的。好像没有外号的人,多半像是没人关注的对象。
那时候的外号,好比今天的微信昵称。不过呢,咱们的昵称是自个儿取的,他们的“外号”却是大伙儿公认的。
我记得,外婆他们那一届的老干部老革命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彪悍恶俗的外号,村民们敢当面呼喊,玩笑开得肆无忌惮,好像大家也不在意,甚至与有荣焉。
我的大二孃,虽然幼年坎坷,因为率性真诚不拘小节,后半生也过得颇为惬意。她去世那年,92岁。
第四位:小飞机
就是我的小姑婆了,她长得高挑美丽,艳若桃李,婀娜婉转。
当年,风流倜傥的姑公,在两河口驿站做公差。
有一天,青春美丽的“小飞机”,翩翩然走过两河口,姑公一见倾心,惊为天人。
前世回眸今世缘。姑公不顾家人反对,不顾已有家室和六个儿女,毅然决然地跟她私奔了。
他们离家出走,为躲避家人,辗转川黔边境好几个地儿。
后来因为小姑婆身怀六甲,不得已安定下来,住进了沙坡凼山上的岩洞。
沙坡凼山上岩洞众多,他们居住的那个岩洞最高大而宽敞,冬暖夏凉。
岩洞周围是森林和竹海,材料天然,取之不尽,经姑公的巧手装扮,岩洞已然成为世外桃源般的洞天福地,姑公给它命名“大山洞”。
他们的私奔避世,惊世骇俗,震撼山沟里的每家每户每个人。
姑公的原配,是我的大姑婆,我亲外公的大姐,那时候,我外公是这一带袍哥会组织的成员。
大姑婆气得不行,留不住男人不说,还得自己辛苦抚养四个儿女。
不得已,大姑婆走出气恼和悲伤,慢慢变得坚强,里里外外操持着这个家。
大姑婆很要面子,跟娘家人也不说实话,对外谎称姑公上贵州做买卖去了。
其实,姑公和他美丽的“小飞机”就住在后山梁上的“大山洞”里,以采草药和竹编为生,恩爱甜蜜、生儿育女。
姑公好手艺:打蒸笼,编蔑席,斗席,晒席,包篼,箩筐……真正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日子一天天过去,儿女们一天天成长。大姑婆的生计却越发艰难,感觉累得要崩溃,而且谎言就要瞒不下去了。
大姑婆为了孩子们,也曾求过姑公,求他看在孩子和父母的份儿上回心转意。
一天清晨,她看见姑公挑着新打的两套蒸笼去赶中峰场。大姑婆掐好时间,下午就在半路等待。
姑公回来时候,大姑婆请他回去看看孩子们。她言辞恳切、清瘦孤苦的样子,姑公难以拒绝,就跟着回了家。
吃过晚饭,父母儿女们缠着姑公拉家常,姑婆一直在忙碌着,收拾着永远都收拾不完的家务。
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倦怠,儿女们也呵欠连连去睡了。
姑婆才得空坐下来,轻柔地给姑公唱着山歌,又在月色下打着“钱杆”边唱边跳“莲花落”。
姑婆本有才情,天生靓丽饱满的歌喉,和超强的记忆力,头脑里装着几百首山歌,还能即兴编唱“莲花落”。
姑婆所唱的,都是姑公最爱的“莲花落”段子,和他们曾经心动的情歌。
可是,今晚,姑公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月上中天,姑公还是一言不发。
哪怕姑婆唱得泪水涟涟,汗湿衣衫。姑公还是衣袖一甩,踏上了回山的月色里。
看着潇洒远去的背影,想到山上那个年轻貌美的佳人,大姑婆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又熬了三四年,大姑婆接纳了“小飞机”,把她和她的孩子们接下山来一起住。
大姑婆已然炼成理家高手,把一大家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大房二房的子女们,和睦共处,不分你我。
大姑婆活到96岁,寿终正寝。
几年的山洞生涯,拖家带口,“小飞机”终于修成正果,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夫人。
小姑婆一共给姑公生了12个儿女。
而今的大家庭,五代同堂,已有近两百人口。
小飞机,我的小姑婆,最后离世的四美之一,走完了她89岁的传奇人生。
四大美人的故事,脍炙人口,让人唏嘘,慨叹,缅怀和津津乐道。
玻璃灯儿,隔蚤龙,嫩白菜,小飞机,四大佳人,留下无数传奇故事,温暖着山沟沟里的几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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