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枣花飞逝
母亲像一堵高大厚实的墙,矗立在我心灵的深处,怎么说倒就倒了?
母亲就像铁人,总是步履如风,坚韧无比,怎么那么快就走到时光的尽头?
我轻松的走进医院,感觉母亲在医院稍事休养就会和我一起回家,共度快乐光阴。
走进母亲的病房,病房没有活动窗户,淡蓝色的窗帘紧紧的拉着。哥嫂都静静的坐着,他们神色凝重,病床上的母亲静静的闭着眼。
我猛然感到空气的凝重。
“妈,我来了。”我轻轻的叫母亲。
母亲睁开眼,看到我,嘴角露出笑意。看到母亲微笑了,我的心里也升起微笑,孩子似的站在母亲床前。
“你看我的嘴歪不?”母亲问。
我俯下身子,仔细端详,肯定的说:“不歪,挺好的。怎么想起嘴歪了?”
听到我的话,母亲好像很高兴,放心的闭上眼。
“你们怎么让他来了?”母亲轻轻的说。
“谁来了,妈?”我轻轻的问到。
“你舅舅,赶紧把他送回去吧,让艳军跟着他,别让艳敏跟着。”母亲的声音很轻,我听到这些,觉得母亲在做梦,可是母亲的眼睛微微睁开着,母亲看着屋顶上昏暗的灯。我的心很沉,舅舅不在,母亲分明没有睡,是母亲有些糊涂吧,母亲的病没有我想的那么轻。
“妈,你不要担心了,让舅舅回去了。”我俯下身子轻声说。
“谁跟着他呢?”母亲问了一句。
“别担心了,艳军跟着呢,没有让艳敏跟着。”我回到。
病床上的母亲点了一下头,微微合上眼睛。
不一会儿,母亲又说:“谁看着你舅舅呢?”
我知道母亲担心他那有小脑萎缩的大弟弟,怕他走丢了,在自己病痛的时候,还为弟弟牵肠挂肚。
“别担心了,舅舅已经回家了,张进看着他呢。”我再次俯身回母亲,母亲合上眼,静静的睡了。
二哥向我递了一个眼神,我悄悄的跟着哥哥出门,我们来到休息室,二哥的眼圈有些红,他说:“咱妈今天上午脑血栓来的医院,今天下午病情不稳定,有两次差点休克,小舅他们都来过了……”
听着这些话,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从心里升起一种感激,感激上苍让母亲战胜灾难,让我能陪伴母亲快乐生活。我和哥哥往病房走,哥哥说:“擦干眼泪,别让母亲看见,增加她的负担。”我擦了擦眼睛,跟着哥哥回去。
我静静的坐在母亲床前,母亲睁开眼看了看我,我的心里略略放松了一点,母亲说:“我要去厕所。”哥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母亲说:“不,我要去厕所,不在床上。”于是我们三个几乎是抬着母亲去厕所,母亲的左手和左腿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母亲的脚不会迈步了。架着母亲,我的心在流泪,在祈求上苍,让母亲快些好起来吧,别让她心里痛苦了。
把母亲安放到床上,母亲气喘吁吁。我心疼的说:“咱下次不去厕所,在床上,行吗?”母亲无力的摇摇头,坚定的说:“不。”
我知道母亲一生洁净,她不会在床上方便的,一直到母亲生命的最后,我们都遵从母亲的意愿。
医生匆匆叫走了大哥,大哥回来后眼睛有些红。
走出门外,从未向困难低过头的大哥流泪了,他说:“医生说母亲病情很坏,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母亲随时会离开我们。”
泪水像决堤的河奔涌不止。
我在心里呐喊:“上苍啊,请你不要对我这么决绝,我不能没有母亲,我想陪着母亲慢慢变老。”
我世界的墙轰然倒塌。
“不要在母亲前流泪。”哥哥嘱咐我,说完,他匆匆回病房去了。
空荡荡的楼道只剩下我自己,整个世界也只剩下我自己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清了清脑子,知道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我知道不能让母亲看出我的眼睛发红,我在母亲面前必须要高兴起来。
我多想让时间停驻,可是时间还是那么无情的流走,母亲越来越虚弱,我也越来越焦虑。
看着母亲能喝进一点点汤,我揪紧的心会稍微缓和一点点。看着输液管中的液体一点点滴进针管,听着母亲微弱的呼吸声,我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时时担心它会从我手边滑落。
一个清晨,母亲猛然问我:“我还能好吗?”
“当然能了,要有信心才行。”我忍着心里的刺痛笑着说。
“我觉得在医院里输液,一点都没好,浑身疼痛,我看是好不了了。”母亲看着我说。
“你不是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你要坚强,我们都陪着你呢,没事!我们还等着回家你给做好吃的呢。”
母亲微笑了一下睡去了。
我的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能不能哄过母亲。父亲怎么办?他们可是一辈子没有拌过嘴的恩爱夫妻呀,母亲来的时候是搀着上车的,我们害怕父亲着急,这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父亲来了,坐到母亲床前。看到如此虚弱的母亲,老泪纵横。我看着父亲流泪,我的心在滴血,笨拙的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父亲,只能陪着父亲落泪。
母亲睁开眼,看到父亲,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慈爱,眼角堆起一些笑意,父亲清声说:“没事,过几天就输好了。”父亲陪着母亲,一刻也不离开。
母亲躺在床上,我们坐在母亲身边,一遍遍的为母亲按摩。当母亲眼角揪紧时,我们会赶紧轻声说:“我轻点,轻点。”
亲戚朋友们陆陆续续来看望母亲,母亲只要没有睡着,无论她多么痛楚,都会强打精神,用笑意迎接客人;不知道她用多大力气,才能告诉客人:“不要接济我,别跑了。”
病痛折磨中的母亲啊,你还在为别人着想,我知道你不想打扰任何一个人。
“我要回家,我要回南院。我这是老丧了。”母亲说。
我的心猛然一紧:母亲知道日子不多了?疼痛让她坚持不了了?种种担心让我心碎。
就在这样的时刻,母亲想着身后的事情,她和父亲住着去年刚装修好的新房子,她担心弄脏了新房,她担心孩子们铺张浪费,我那一生为别人着想的母亲啊,你会怎样让我铭记!!
在母亲一次次的催促下,在医生一次次的劝回下,我们流着泪回家了,没有希望的回家了。
回到家里,骨瘦如柴的母亲躺在床上,我握着母亲瘦骨嶙峋的手,看着母亲,母亲安详的望着窗外,我也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像块蓝水晶,水晶上有一大团雪白的棉花团直逼眼底。一株枣树枝圆叶茂,翠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曳,数不清的绿色枣花簌簌飘飞,那些绿绿的米粒纷飞了世界,愿那纷飞的枣花温暖母亲最后的日子,让母亲在去往天国的桥上不会孤单。
母亲望着窗外飘飞的枣花,微笑着走向另一个世界。
任我如何呼唤,任我多少眼泪,都不能把她挽留,她义无反顾的永远的离开了我的世界。
母女一场,就这样随着飘零的枣花悠然远去。可我的思绪,永远定格在那个枣花飞舞的时刻。
母亲,在未来的世界里,你还会认识你的笨笨的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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