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翁逸事

某村翁，不知其姓甚名谁，亦不知其年岁几何。面欺古铜黑三分，肤赛鸡皮褶还深。衣重黑灰，鞋喜棉麻。霜花开上两鬓，门齿如洞常开。

翁素喜肉食，日饮三两白酒，悠悠然，自得其乐。若日不见荤腥，尝于桌前呆坐良久，目直直而视盘中菜豆，媪怪而问：“欲何也？”对曰：“多日不见荤腥，眼珠竟转不动耶！”媪至厨下煮得肉食来，翁乃喜悦似小儿者。或坐凳上拍打腿腱，媪怪而问：“何也？”翁叹曰：“腿肌无力，软而塌。”媪曰：“为何？”翁黠而曰：“无食荤。”媪嗔而笑曰：“个老货，弄些故事。明儿做些肉吃便是了。”翁嘿然而乐也。

昔，翁所居乡野风土宜人，土肥水美，粮蔬颇丰。翁自幼跟父辈习得好农活，熟理稼穑，善种果蔬。临季节而备耕田，望风向则栽秧苗。半世与土为伴，是谓农业通矣。忽一日，地亩充为公用，寸土皆失。翁无所适也。日荷锄镰流连于河边沟角，零星开得几块薄荒，趁雨水适宜，撒下数行菜籽，待新苗葱绿，瓜豆成纽，竟似园丁侍花般欣喜。却因修整道路，瓜菜尽毁矣。

翁无聊，约与三两老友野溪垂钓，甚迷焉。夜半起理钩线，天未明弄鱼饵，日晒雨淋，乐而忘返。虽至勤劳，却也钓不得几尾。原是有贪利者以电击鱼，大小鱼类尽亡矣。翁等钓者俱愤恨。忽一日，翁钓得一尾伤鱼，喙至裂，腹留痕，应是脱钩之鱼。叹其贪饵忘痛，今辗转又至翁手。翁思鱼儿可怜，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遂将鱼儿放生。看鱼儿摇摆而去，翁收拾钓具骑车回家，从此不思垂纶矣。

一日，翁信步集市，见有鬻鸟者，因鸟儿啁啾可爱，随购置一笼于家中饲之。鸟曰百灵，啼声婉转，喜食幼虫。翁殷殷购虫于市，照料如待小儿。未几，翁染小痒，医者劝其入院疗之。半月，翁愈而归，视笼中鸟儿蔫蔫似有落寞之态。翁抬眼忽见院外杏花含苞，桃花欲放，飞燕衔泥筑巢，麻雀枝头游戏。意随心动，善随念生，摄盒中虫儿饲之。饲罢，打开笼门，放鸟于长空万里去也。

翁素善五子棋，尝与老友树下对弈。一日，翁走得一盘好棋，正得意之时，不慎一着臭子。旁一观者愤恨切齿，大叫曰：“臭矣！臭矣！下得甚棋！怎不占得这里？”指手画脚，伸手欲拈棋子。翁大怒，视观者曰：“禁声！汝有道汝来！老子不稀得玩也！”愤而归，与媪说。媪曰：“老矣，且少火气，伤人伤己也。不如静心颐养天年耳。”翁细思曰：“然也。老便老矣，不与世争。且去侍花弄草，做些闲人勾当耳。”

曰：曾理稼穑驭青牛 种下痴情待好秋 老去不管风雨事 闲品暮色醉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