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铃声带来的幸福——《幸福铃声》赏析

学生给家人打电话，现在是常事了，拿起手机随时都可以打。二十年前可别想这样的美事，那时电话还没有普及，不要说中学生，就是大学生给家人打电话，也是一件“奢侈”的事。《幸福铃声》就写了这么一件大学生的老爸不敢享受这种“奢侈”的事。

作品一开始就用极省的笔墨点出了文章的重点，也是事情的开端：“第一次强烈地想和老爸通电话，是在十年前，他生日的那天。”

但是聪明的作者却不按一般写故事的方法，接着发展情节，写这天怎样跟老爸通电话，而是“欲擒故纵”，转而用插叙交代“我”和“我”的家庭情况。这样写，一方面设置了悬念：为什么是第一次？为什么还要特别强调“强烈”？另一方面，这种背景的交代十分必要，没有这种交代就不能理解老爸听到电话铃声的幸福感。

“我”家太穷，“交了学费、家里已无力支付我的生活费，日常开支基本上依赖学校的特困生补助和一些微薄的奖学金。我穿的衣服，是姐姐们的衣服改制而成的，盖的被子，棉花是父亲借了亲戚家的，一天一夜时间亲手弹的……”正因为如此，“大学四年我没有回过一次家”，只能经常给父亲写信，以此来表达对父亲和家人的思念。然而，由于舍不得八分钱的邮资，“并不是每封信都会寄出去”，更何况“父母亲并不识字，每次要走到几里外的二姨家才能‘听’到我的信的内容。”所以，聪明的父亲想出一个主意：让“我”每个星期六晚七点打电话到镇上的小商店，他准时到那里去“贪婪地听着那美妙的来电铃声”，他觉得“那欢快的铃声就是他女儿的笑声，只要女儿的电话铃声准时响起，他就明白女儿在他乡一切都好。”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又要节省电话费，把有限的钱用在刀口（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上，又要知道女儿在外安好的情况，亏他怎么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办法！

接下来，文章释悬，交代为什么这天“强烈地想和老爸通电话”：由于“我”在一家核心刊物上发表了论文，领了稿费；同时为庆祝父亲的生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买了马海毛，准备亲自给父亲织条围巾，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

交代完了这些，本来应该按套路详细地写怎样和父亲通电话了，但是，作品在这里却起了波澜。父亲并没有如女儿之愿接听电话，他照例在听完铃声后就乐呵呵地离开了商店。“等我手忙脚乱再插好卡拨电话过去时，商店老板告诉我”，已经看不到父亲的影子了，他走路快着呢！

几乎是没有发展，直接就进入高潮！

为了进一步表现女儿的遗憾，作品写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穿着红披风站在那片白桦林里，四周都是电话机，他主动拨电话给“我”，爽朗地大笑，闺女呀，老爸现在有好多电话了呀！

这个梦传达了作者的心愿。父亲在白桦林中穿着红披风，色彩的对比是那么强烈，非常鲜明地突出了父亲的形象；父亲有好多电话，主动拨电话给女儿，这是女儿的愿景，也是大家的愿景：希望今后不用再为节约一点电话费而费尽心思只听铃声了！

最后，作品还加了个尾声。父亲在事后仍然感到无比满足，大笑着说：“傻丫头，我不都在电话铃里听到了嘛！”是啊，父亲在女儿打来的电话铃声中体会到了自豪和幸福。你看，他不是每次都“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商店，每次都由心底发出“嘹亮的歌声和笑声”吗？作品到这里才圆满地体现了“幸福铃声”的主题，完成了作品要达到的目标。

这篇文章构思非常巧妙。作者寻找了一个很小的切入口，集中笔墨写电话铃声，通过父亲听铃声而获得幸福的描写，来表现父爱，表现父母对子女的牵挂；用极俭省的笔墨刻画出了父亲丰满的形象。在结构的安排上，作者匠心独运，用大部分篇幅来插叙交代背景，让读者也能体会到铃声的幸福；而在情节的发展上却不枝不蔓，直接推向高潮，激起读者心灵的颤动；最后尾声的补叙又进一步强化了铃声的幸福感，突出了主题。

现在，农村也早已普及手机了，而且接听电话不再收费，还取消了漫游，即使在外地打电话也不会再为一点点电话费而为难了。但是，我们是否还能体会到电话铃声带来的幸福呢？是否能体会到父母为子女而付出的辛劳和心血呢？读完《幸福铃声》，如果能想到这些，能为父亲的形象而感动，那么就有收获了。如果能从写法上更进一步地体会其中的妙处，那么收获就更大了。

【附原文】

         幸福铃声

           徐薇

第一次强烈地想和老爸通电话，是在十年前，他生日的那天。

那时候，我还在南方读书，交了学费、家里已无力支付我的生活费，日常开支基本上依赖学校的特困生补助和一些微薄的奖学金。我穿的衣服，是姐姐们的衣服改制而成的，盖的被子，棉花是父亲借了亲戚家的，一天一夜时间亲手弹的……

学校离家实在是太远了，为了省下路费，大学四年我没有回过一次家。每个周末我都坐在校园的紫荆树下给父亲写信，告诉他，我又考了全年级第一名，拿到了一等奖学金；我在那件从高中就穿的旧衣服上贴了一朵精致小花，穿在身上仍然漂亮。还告诉他，我们学校有一种紫色的花，常常在我写信的时候落下一两片，非常美丽温柔，但是在梦里我见到的却是家乡那片白绿交杂的生动的白桦林……

并不是每封信都会寄出去，毕竟八分钱的邮资对我来说可能就意味着早上要吃不饱去上课。何况父母亲并不识字，每次要走到几里外的二姨家才能“听”到我的信的内容。

没有信的日子，父亲是那么盼望能够知道女儿一切安好。于是，我的能解决一切困难的聪明父亲想出一个绝妙办法，他让二姨在回信里告诉我，镇上的一个小商店有电话，他和老板很熟，已经说好了，以后每个星期六晚七点我把电话“打”过去，他会准时候在那里。

而他，其实并不接那电话，只笑呵呵地张开嘴，贪婪地听着那美妙的来电铃声，直至它最后消失。他一直觉得那欢快的铃声就是他女儿的笑声，只要女儿的电话铃声准时响起，他就明白女儿在他乡一切都好。

我家所在的村庄离镇子有十里路，中途有一片宽广的白桦林。每个星期六的黄昏，我的父亲——一个东北汉子，会雄赳赳气昂昂地两次穿过那片白桦林。母亲说村子里的人这一天都能听到他嘹亮的歌声和笑声。

我还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周末，那天是父亲的生日，我多么希望他能接我的电话，我有多少话要亲口对他说呀。

我的论文在一家核心刊物上发表了，稿费我拿来买了马海毛，准备亲自给您织条围巾！有一个师兄一直和我每月去做义工，他说他也要给您“打电话”！我们寝室昨晚评比，老爸您获得“最有创意老爸”称号！还有，我要对您大声说，老爸，生日快乐！

可是我笑呵呵的父亲等到铃声消失后即刻站了起来，昂首走出了商店。等我手忙脚乱再插好卡拨电话过去时，商店老板告诉我：“闺女，外面都是白色的呢，你老爸现在应该走进那片白桦林了吧，我这里是看不到他的影子了，你老爸棒着呢，走起路来，谁都赶不上他。”

那晚，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的父亲穿着红披风站在那片白桦林里，四周都是电话机，他拨电话给我，爽朗地大笑，闺女呀，老爸现在有好多电话了呀！

据说，父亲后来接到我的来信，听到我说非常希望那天他接电话，想亲自对他说生日快乐时，就大笑：傻丫头，我不都在电话铃里听到了嘛。

                                            （原载《女友》200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