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新娘

作者: 坐忘mao | 来源:发表于2016-05-09 23:48 被阅读241次

    走在这个平和安逸的东部小县城里,常常会不期而遇这样的一些女人,她们肤色偏黑,五官容貌不算美丽,却有着本地人所没有的另一种味道,她们说着让人不大能听懂的普通话。独处的时候她们形容孤独、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三五同行的时候她们沉醉于相互的陪伴中,高声说笑、旁若无人。这些女人往往还怀抱一眼睛清亮的孩子,小家伙们纯真的脸庞上写满了幸福,与本地孩子一样。人们给这群女人一个共同的称呼,叫“越南新娘”,其实,后来我逐渐发现,她们中除了“都是本地人用金钱买回的女人”这一共同之处外,并不都来自越南,还有来自我国广大西南地区,主要是云南、贵州这两个省份。

    第一次知道“越南新娘”, 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去姑姑家做客,听大人们饶有兴致地谈论着邻居对门家有个大龄光棍买了个外国人做老婆,由于看到自己所进之门经济条件差、加上言语不通,那姑娘天天哭闹不休、吵得全家人心烦意乱。那时的我只在电视中看到过外国人,一直觉得金头发蓝眼睛煞是好,于是兴味十足起来,想要一睹那从荧幕里蹦出来的稀罕容颜,苦苦央求姑姑领着我去看看他们口中那个外国新娘。敌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姑姑终于答应带我去见见世面。结果是除了肤色黑了那么几度,五官、发色、身材轮廓等各方面,那姑娘与你我相比,大差不差。不免扫兴、悻悻然而归。

    这件小事随着时光推移而逐渐被我淡忘,直到自己结婚的那一年。一日,结束了五天的劳碌后随王先生回到农村去老家“洗肺二日游”。婆婆见到我们便欢天喜地地“播报”起村里新近发生的各类“新闻”来,我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跟婆婆打哈哈,实则觉得这些鸡毛蒜皮无聊至极,直到听说A(村里的一大龄却娶不到妻子的单身汉,与夫家走的较近,人善良忠厚,但个头较矮、又有些口吃)昨天老婆带回来了,花了6万元买的。八卦之心瞬间爆棚,拉着王先生就往门外走,说:“我们看看越南新娘去”。至此,我真正地接触并走进了一个越南新娘,也开始关心和思索起这个群体。

    A家新娘来自越南,能用简单的英语与我对话,还能简单地拼写,由此得知她只比我大几个月,容貌还算姣好,说到开心事的时候也只是淡淡一笑,笑得并不开怀,眉宇间总是隐约着一点忧郁。我觉得她就和我一样,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本地的姑娘,而不是来自遥远的异国他乡。如此想着竟然有几分辛酸起来,因为想到她将终身陪伴的,是一个大了她近20岁的普通菇农,他们年龄悬殊、言语不通、文化迥异,他们能幸福吗?年纪轻轻的她会忍受住因种种差异而带来的孤独和寂寞吗?经历浅薄、内心单纯至极的我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为一光棍终于娶到媳妇而高兴,反倒是对一个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异国人心生怜悯起来。个中缘由无法说清道明。

    我婚后的一个月,他们在村里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我也在被邀请之列,我是她在村里唯一愿意交往的人。她曾在一次与我深聊中,泪眼婆娑地告诉我,A很爱她,而她也很爱A,她舍不得A这么辛苦。我相信她的感情是真挚的,但凭借同是女人的直觉,我觉得她的内心并不平静,至少这个婚姻没有让她尘埃落定。

    后来,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她一度成为村里的“话题人物”,当然是以“反面角色”的形象出现。第一次,她曾将丈夫结婚时买给她的项链等金器偷偷卖掉,试图逃跑未遂,;第二次,第三次都没有成功。为了让她能够留下,A曾经寄希望于我对其进行沟通并挽留,结果只是枉然。我也曾因此而得以与其多次接触。

    直到有一天,听说A忍痛亲自将其送往市里的火车站,买好车票送上车,他坚信,妻子只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而已,她一定会回来。也因此他一度被村里人称作傻子。看来A应该是真爱她的,正如她曾对我说过的那样。

    她走后很长的一阵子里,虽然两人每天都通电话,但性情古怪的她一会儿说让A帮忙买好机票就回来,一会儿又说自己不回来了。如此再三往复,将A折腾得失魂落魄,面容憔悴,甚至有人说他开始有些疯癫。

    有一天,她从越南来电说自己已怀上A的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预产期就个把月了。想着,届时,不仅可以“洗雪”之前被嘲笑的羞辱,还风光地当上了爹。喜出望外的A买上机票风风火火地赶赴越南,准备将妻子迎接回国,让孩子在自己的土地上出生。

    不幸的是,在准备动身回国的前几天,A妻从骑着的摩托车上摔下,导致早产,孩子违背心愿地降生在越南的土地上,从而引出了一番周折:需要为孩子办签证、出生证等,而办理这些又需要二人的护照、结婚证明等,证明信件的往返寄送,使得回国的日程又大大地往后拖延了,连在长途车回来的路上,宝宝也曾招致凶险。在如唐僧取经般历尽千辛万苦千难万险之后,一家三口终于平安的回到了家。

    人们再一次为A由衷地欢呼起来。有了孩子作为定心丸,一切的闹剧都该结束了吧。

    事实是,她的心依然在驿动。不久后,她再次吵得家里人仰马翻,说要出去做玩具要去赚钱。好像这片土地、这里的人留不住她的身心,或者说她并没有打算在此永久落脚,又或者说这里给不了她心心念念的金钱。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法把心安顿下来,而是“青草癫”那样时不时就发作一次(村人如此形容),吵着要出去挣钱呢?

    答案后来揭晓了,在越南,在她嫁给A之前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此事让我惊异不已。

    但在我这里,她的眼泪、她对钱的热切、她的疯癫,都开始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因为同为母亲的心,我可以感受到她对那两个孩子有着难以割舍的牵挂。

    她还是离开了,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狠心地“抛家弃子”,而是出去挣“快钱”了,因为她需要钱来养活另外两个孩子。村人臆测她从事的是“伤风化”的行当,我也没有在意或更多追究。听说她仍隔三差五地回到村里,而且是每次都带着不少钱回来,A奈何不了她,也索性放任之。她来去萍踪不定,加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城里为了工作忙忙碌碌,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只是,听说有一次,她从越南给我带来一瓶香水,让公公转交给我;又一次,婆婆抱着我儿子到A家玩,恰逢她在家,她将自己儿子手上戴着的银镯子中的一只摘下,套在我儿子手中,用拗口的普通话跟婆婆说:“他们两个是兄弟。”(如果不是因为早产,两个孩子应该只相差两三天)

    对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总觉着欠着她什么却没法还清。

    据说她从越南回来了,带回来另外两个越南姑娘,并将它们介绍给城郊某村的某大龄光棍,从中渔利不少。再一次,她成为了村里的热点,人们带着兴奋甚至有些眼红地竞相讲述着她的传奇。

    对啊,一个没有上过几年学的姑娘,从一个无比落后、女人超级过剩的国度被卖而来中国,她能搞定一切很多人都无法搞定的难题。她却能以自己的聪慧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以最卑微、最不光彩甚至带着一点“非法”性质的行当来谋取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金钱。不得不让人侧目。她甚至使得A家经济开始好转而引来不少村民的羡慕嫉妒恨。

    她可以是村民们的传奇。但她成了我心头的一种痛。

    越南新娘,在中国已经不是个案,而是一个群体,或者说是一种社会现象。这种婚姻很无奈,可能还有不少伤害这里涉及到了许许多多深沉次的社会关联,我无法一下子说清楚,但我却深知这种建立在金钱交易基础上的婚姻极具不稳定性,这种不稳定当中又隐藏着无尽的祸端,尤其是这种家庭里的孩子,当他们逐渐长大,让他们面对自己家里种种特殊,可能是一种极具破坏力的残酷。

    记得作家彭莹在其著作《香格里拉天空下的经济学漫想中》中讲过这样一句话“那一纸婚约,既是束缚,又是承诺。它既将未来其他可能性排除在围城之外,又让你安心于围城之内,免受伤害。”也许对于许多普通人的普通婚姻而言,这句话十分贴切而适用,但对于我所知道的一种情况是这样的:那一纸婚约没能构成真实的束缚、也没建立起牢固的围墙,它的未来充满无穷变数;栖于围城内者可能伤痕累累、也许凄凄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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