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代语直起腰靠在椅背上,捏了下鼻梁,感觉办公室异常的安静。他抬起头,通过工位的隔框向周围看了一圈,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盯着那些空空的工位,好像还能看到坐在那里的人忙碌的身影。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手指一直在扣着黑色J键盘上的凸起,电脑屏幕上的壁纸换成了一只猫,一只黑色的猫。
“你看,有只大黑猫。”那是向什琪准备去四川前来北京找他的时候,他在网上看到了一家风格很别致的书店,就趁着周六休息的时候带她去了那里。书店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楼的入口处放着一个牌子指示着二楼。是一栋复式建筑,天花板上悬挂着很长的彩带,有的接触到楼梯的扶手上,上面用不同的语言和字体写着他熟悉和不熟悉的话。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两侧的墙壁上贴着很多名人画像,正对着楼梯转角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抽象派的画,像是随意涂鸦的恶作品,琴代语拉着向什琪的手在那里站了一会。
两个人拐过楼梯就到了二楼,进了门之后,在结账的地方,看了会本月推荐书单。突然,向什琪拉着琴代语的衣角惊讶的指着旁边小声说:“你看,有只大黑猫。”琴代语也被那只卧在书堆上的猫吸引着,它的体型很大,全身都是黑色的。那只猫像是故意不去理会他们两人的注视,伸直了身体,开始在书上悠闲的迈着步子,虽然已经临近黄昏了,可是看到它慵懒的步伐,会给人一种午后的感觉,甚至想打一个哈欠。黑猫走了几步,又在书堆的另一个地方,安然的卧了下去。“它一点都不怕人。”向什琪皱起眉头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天花板上会挂着衣服啊?”向什琪抬着头看着挂着的衣服,“会不会也卖衣服啊。”
“不止天花板上呢。”琴代语指着前面的书架,在书架的木板上也挂着衣服。
“奇怪啊。感觉这家书店确实不一样,好多书店为了迎合客人,已经变的不像书店了,可这家店给人的感觉就是家书店,但又不是那样的古板,有一种很文艺的感觉,可是也会让人感觉很没有文化,对于我来说会让我不自觉的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文盲。”
“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个美丽的外表和善良的内心,必然要夺取你的一些其他东西,比如……”琴代语看着她故意和她开着玩笑。
向什琪挑着眉,伸出手指,示意他闭嘴。琴代语见状上去握住她的手指,“傻瓜,开玩笑啦。”然后又赶紧转移话题似的说:“我从网上看到书店有一个地方悬挂着王尔德的画像。可是我们快逛完了,我还没有看到。”
“可能在里面吧。”向什琪指了指前面一个狭窄的过道,“我们刚才都没意识到里面这边还有一条路吧。”
琴代语打开手机的备忘录,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向什琪站在王尔德画像的旁边。无关次序与高低,第一眼我就只看到了你。那天他存入备忘录的时候,打了这一段话。
“买几本书吧。”琴代语摸着向什琪的头说。
“好呀。”向什琪在数学类旁边停了下来,拿起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翻了起来,然后像一个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样说:“我要这本。”
“好呀。”琴代语满眼温柔的看着她,“我买了这本。”琴代语举起手里的《天长地久》,“我想和美琪天长地久呢。”
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点了,他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文件,将已经完成的工作,用夹子夹在了一起,又在封面上贴上便签,写上完成的时间,等这些完成后,他合上了电脑。桌子左下角是一些没用的纸质材料,他拿起那些材料走到门口,把手中的纸一张一张的塞到碎纸机里面,他蹲了下来,看着纸在滚筒里面的运动,刚把纸塞进去,就被入口处的齿轮夹住,然后纸面就变得褶皱起来,随着轮子的转动,纸不断的进入,最后全部落下去变成碎屑。
“什么是集合呀,什么是无穷啊。”他记得那天他们在排队吃火锅的时候,她倚着他的肩膀,听着他的解读。“我好笨啊,听了你的解释,我更糊涂啦。”
“你才不笨呢,在我眼里美琪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孩了。是我不会讲课,没有讲明白。”他用手捏着她的耳垂疼爱的说道。
关上办公室的灯,开关摁下去的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异常刺耳。等电梯的时候,他听到像是有打火机的声音,有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见有人进来,便朝里动了下。
好像是为了缓解尴尬,那个人小声说道“:“下班了?”
“嗯,是啊。”琴代语点着头,然后两人又陷入沉默,琴代语盯着电梯的门缝。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这栋楼,几间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突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平时加班完成工作后,就直接奔向了地铁站,好像从来没有回过头看过身后的建筑。不过平时,也就只有在早上上班的时候,楼内才能看到很多匆忙的身影进入,晚上就显得冷清起来。虽然在这里工作了近三年,对于同样在这栋楼工作的人,他认识的人却很少,偶尔会出现几个面熟的人,却又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仅仅只是面熟而已。
地铁上,他又看了那条短信。站在地铁上,抓着冰凉的横杆,滑腻腻的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身体上揭掉的死皮摩擦着手指。
他记不起已经在多少次想起她,多少次在黑夜里突然醒来,她好像就在他的旁边,他能听到她的呼吸,能听到她的笑声。好像她就站在他看不到的黑暗里的某一个角落,她就在那看着他,冲着他微笑。他听到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唇,就像夜莺与玫瑰里面的玫瑰一样。
虽然才九月份,可地铁里吹出的风还是让他浑身感觉到凉,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起来。衬衣袖口卷了上去,露出的皮肤上,甚至都被刺激的起了鸡皮疙瘩。地铁里的人,都盯着手里面的手机,很少有交谈,只有报站的声音,空荡荡的响着,像是熟睡的人,打着鼾声,偶尔呓语几句。站点显示器上的红色箭头灯一直闪烁着,指向很熟悉的名字,指向很陌生的地点,那些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他看着那些站的名字,心里想着:每天重复的路径,却很少在白天看见过他的全貌,我认识的只是黑夜的繁华,白天这里的繁忙却只能靠自己的想象,也许都是一样的庸碌。
转车到了西二旗,在这里转车的人总是很多。两层的车站,狭小的空间里,总是挤满了人,会让人时刻担心车站会忍受不住这么大的负担,突然间崩塌。灯光把通道照的虽然像白天一样,可是却失去了白天的真实,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就像在梦境里,明明看到一样东西,当想要拼命去抓的时候,却什么也抓不到。跟在人群后面,看着通往一楼的楼梯,像是通往地狱一样,前面的人群像是一种异世界的物种,只是像人一样的走动着,那些影像模糊又数不清。他和他们之间不知道是谁跳出了自己世界的约束,跑到了对方的世界。他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些陌生的物种包围着,拥挤着,它们随时都有可能发出刺耳恐怖的声音,张牙舞爪扑向自己,他甚至想象出了那种血腥的场面。
从地铁里走出来,猛然间感觉到一股热风,像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世界中一样。走到路边停放公共自行车的地方,掏出手机准备扫码的时候,他突然想尝试一下走着回去,便收起了手机。路上车流不断,喇叭声,车灯,街边商店的霓虹灯,这一切都给他一种恍惚的感觉。
租住的房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好像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挂在墙壁上的弹力绳,好久没用过,已经布满了灰尘。床上,羊头枕的旁边放了很高的一摞书,桌子上杂乱的放着方便面的调料,水杯,烟盒。桌子下面垃圾桶里,昨天吃剩的泡面,泡面桶里还有几根烟头,散发的味道让人作呕。坐在床上,才想起来晚饭还没有吃,拿起桌子上的热水壶,走到公用厨房,小心翼翼的打开水龙头,接了壶水,放在托座上,插上电源,红色开关摁下去的时候,嘭的一声,接着就闻到电线烧焦的味道。
终于忍不住,他坐在凳子上双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脸,身体哆嗦了起来。如果不是那条短信,他宁愿相信自己已经淡忘了那个城市。可当过去的时光突然又一次闪现的时候,像卸下了伪装,撕掉了面具。原来一直在逃避,甚至骗过了自己,连回忆都藏的很深。他一直在刻意建筑的壁垒,在一瞬间崩塌,伴随着心被撕裂的声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身体里每个器官搅在了一起,手脚失去了知觉,变的麻木起来,呼吸变的困难,像是有东西塞住了鼻腔,只能拼命的张着嘴大口呼吸,可空气却凝固了起来,从腹部传来的灼烧感一直延续到胸腔,让人痛不欲生。
不。他看着桌子上昨天收到的快递,心里突然产生另一种想法。或许他是渴望的,他渴望有一些东西来提醒他,这样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过去的并没有远去,过去也并不是只存在他的回忆里。他甚至欺骗自己认为,他看到的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都在声称她还在,只是好久不见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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