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次被袭事件过后第四天,彭淑萍再次下地。这一次,她带着新买的狼狗“狼牙”,去时也是和伙伴们一起,可是,回的时候,她又落在了后面。彭淑萍用骨头把狼牙引开,自己坐在草上歇息、垫饥,突然发现,有个影子,正从她的身后,向着她,慢慢伏下来。
彭淑萍心里特别特别紧张,她眼睛不敢眨,死死瞪着那片影子。影子两边两个突出的角呈两只张开的手的形状,向着她脖子的方位下移,即将与她相触的瞬间,她动了。
“呀——呀——”几声惨叫,划破寂静长空。
“叫你再来叫你再来!”首击即中,彭淑萍大受鼓舞。她追着那人继续狂扔辣椒面。那人的眼睛睁不开,双手捂着眼睛边喊边叫,在地里拼命跳。
狼牙早已奔到跟前,它助主人一臂之力,完全占据上风。
老天爷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唰唰,从地头树上,又跳下两个人,他们手里挥着东西往这边飞奔,很快拦住那人去路。这是两个年轻男人,彭淑萍都认识。
有男人帮忙,袭击者很快被五花大绑,摁倒在地上。他的眼睛还在疼,火辣辣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快瞎了。他像刀下的鱼,使劲挣扎着,妄想挣脱束缚,可有个人坐在他身上,他根本动弹不得。
“先、先让我擦眼窝擦眼窝!再不擦我眼窝要瞎了!”
彭淑萍对大步赶到自己身边正问自己有没有事的王白头说:“要不、让他起来,收拾一下?”
王白头才不管那人死活呢,他掰住彭淑萍的肩,把她翻来覆去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几个来回,问了四五遍:“姐你没事吧?那货碰到你没有?”
最后,还是彭淑萍怕真把人眼睛弄瞎了,走过去让人坐起来,用提前准备的水帮他冲洗了几遍。辣味没那么容易散去,所以,虽然感觉好了一些,可那人的眼睛仍然睁不开。彭淑萍和王白头蹲在这人面前辨认了一会儿,也只知道应该是本村的。
02
王白头连吓带打审问一通,那人不得不说出自己姓甚名谁。王白头听说上次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气得站起来用脚连踢这货七八下,不是“军师”拦,他指定让这货当时就付出代价。
彭淑萍不知道怎么问,她的心这会儿还在扑通,情急之下,她说了句:“谁派你来的?”把军师都逗笑了。
王白头让她退后一步,自己问。面对三个人一条狗,和王白头掰得叭叭作响的手指,那人再未迟疑,竹筒倒豆子,叭叭叭叭,全说了。
这也是个奇葩。
这人和他们同村,但属于北片。相貌普通、性格普通、家庭普通,啥啥都普通,属于扔人堆里看不见的那种。王白头心说,怪不得他花了两天时间打听那些调皮捣蛋或有前科的,啥也没打听出来,原来是这么个角。
“军师”问:为啥袭击彭淑萍?那人还未回答,王白头手一摆,对准那人裆下便是一脚,瞪了“军师”一眼,意思是:瓜逼!这还用问?那人疼得捂着裤裆哀号着歪倒下去。
王白头也蹲下,揪住这人的头发,问他:“有媳妇没?”
“有。咝——”
王白头抬手就一耳光:“有媳妇还做这种禽兽事?咋?你媳妇满足不了你?爸妈娃,有没?”
那人说都有。又多挨七八耳光。
折腾了一会儿,三人才弄清楚,这货为啥媳妇娃都有还做出这种事,原因说出来,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03
这人大名叫李长路。家庭环境和生长过程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非要寻个不同,就是他媳妇进门后一年。
他这个媳妇极厉害。刚进门时隐藏了真实面目,一年后生了娃,自觉位子稳了,才渐渐露出真面目。随着她媳妇的崛起,李长路和他爸他妈,在家的地位如日落西山,急转直下。他爸他妈不堪其扰,借分家跟老大过去了,剩下李长路,天天受老婆欺负。
也不知道他老婆在娘家吃了啥苦受了啥委屈,到了婆家,妈呀,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但这女人会演戏,当着乡党们的面,说说笑笑,正常人一样,背地里,打骂凌辱,想咋样就咋样。她聪明,从不在明面留痕迹,所以,这些年,除了他自家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老婆是个啥人。
他老婆除了其他方面欺负他,夫妻生活上,也是极尽打压折磨,只顾自己痛快。李长路自己说的,在老婆眼里,他就像个男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用啥姿势,多长时间,什么节奏,全老婆说了算。老婆一个不满意,他随时会被从床上踹下去。
三个人头回听此等新闻,不是亲耳听见,都不敢相信。“军师”捂着嘴笑得人都站不直了。彭淑萍听李长路说得粗俗,悄悄红了脸。王白头边听边骂:“该!这是老天爷知道你是个哈怂,专派你媳妇来收拾你的!”
“可是我开始是好人呐!”李长路争辩。
“跟你媳妇一样,你的坏藏得深,你自己不知道!你看村里夫妻打架闹仗的有多少,咋没见旁人干下这种事?为啥是你被我们逮住了?这说明你天生就是坏种啊!”王白头一下下敲着他的脑袋骂着。
彭淑萍怕跑题,插了一句:“不说那些了,现在人抓住了,是不是交给警察?”
另两人尚未说话,李长路慌了。他强睁着仍然火辣、不停流泪的眼,跪在地里,双手合十求三人。“不要啊!不要把我交给警察!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只要不交警察,你们让我干啥都行!”
他说他丢人就算了,可他爸他妈咋办?他儿子才五岁——
“这会儿想到你屋人了,早吃屎去了!交!必须交警察!”“军师”义愤填膺。那人头磕得呯呯响,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淌。
彭淑萍有点心软,可她一人作不了主。王白头却扭头奇怪地看了”军师“一眼,他心说:这和咱俩说好的不一样啊!
04
彭淑萍通知李怡要下地后,因为天气原因不是在家里耽误了两天嘛,有一天,她出门倒垃圾,看见玉萍婶的小孙子哭着从另一边过来。她把孩子拦住问为啥哭,孩子指着一个地方,结结巴巴地说,王白头把他的糖抢走了。
彭淑萍重新给了孩子几块糖,看着他进了家门,自己站在原地,向孩子指的那边看,不一会儿,一座房拐角露出个脑袋。脑袋没想到彭淑萍在那儿,一楞,被彭淑萍认了出来。
这还是头一次,彭淑萍主动请他们进自己家。王白头激动得不行。
他跟伙计那天在河道和彭淑萍分开,“军师”说这姐肯定有事,他就留了心,怕人多嘴杂,没告诉其他人,他俩打算自己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军师”说如果能借机帮他和这姐把上次的误会弥补了,岂不也是好事一件。又如果,能借此机会,让他俩亲近亲近,以后——
于是,他们决定用老招数:跟踪彭淑萍。
结果,彭淑萍警惕性高了,发现了。
俩人受邀进屋,王白头激动得面红耳赤,眼神始终绕着彭淑萍打转,“军师”却好奇的四下打量,他打量得专心,彭淑萍递水过来,他没看见,被他大哥拐了一膀子。他慌忙接水,顺嘴问:“姐,你是不是最近有啥事?”
彭淑萍请他们进屋就是这个意思,正好借坡下驴,水道渠成地把自己遇袭的事说了一遍。王白头当即撸袖子,“军师”忙拦住,他想了一会儿,说,这事得从长计议。
彭淑萍和“军师”都认为,这人第一次没得逞,还会有第二次。最好的方法就是守株待兔。王白头不明白啥意思,“军师”换了个说法: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差不多就这意思。
钓鱼要饵,谁当饵?当然是彭淑萍。
王白头不同意。架不住彭淑萍自己愿意。她说她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事,用啥方法都行。“不是有你们和狼牙呢么!我相信我的安全绝对没问题。”她充满信任的目光,照得王白头身上暖洋洋的,侠义和情意倍增。
三个人当天商量好办法,把一个个环节全部梳理停当,互相提醒,看有无遗漏。辣椒面那个是彭淑萍自己想到的,她还说了好几种:生姜粉、芥末粉,洗衣粉、蒜汁子,王白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好像眼前是一尊女神。
“军师”越听心越颤,他看看彭淑萍,又看看王白头,不由为头儿的以后,过早的担心起来。
05
他们做了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却没料到第一天就大获成功。
当时急于定逮人计划,又怕李怡回来撞见误会,时间紧张,没细说人逮住之后的事。彭淑萍理所当然认为,人逮住,当然是交给警察,关进监狱,这样,她和女儿就能彻底安宁了。
王白头们却不这么想。他和“军师”把李长路拉到地头,牢牢绑到树上,用一块破布塞住他的嘴。三个人站远了商量下一步到底怎么办?
王白头劝彭淑萍别把人交给警察。这事说白了就是强奸未遂,判不了几年。而且,万一他家寻寻关系,说不定到最后,很快把人放回来了。
彭淑萍惊讶地睁大眼睛。“军师”点头称是这么回事,他补充:把他交给警察,警察办案,一板一眼,看现场,追过往,这样,你上次的事也暴露了。如果他恼羞成怒,反咬一口,非说上次他得逞了,你咋办?你女子咋办?
彭淑萍急了:“他明明没有!”上次他是“差点”得逞,幸亏裤带的死疙瘩和李怡的喊声把他吓跑了。
“是呀!可是我们相信别人不信!他只要一口咬死他染了你,咋办?这事又没办法验。”王白头踢他一脚,皱着眉说:“那他也等于承认强奸了,得重判。”
“他无所谓了呀!豁出去自己坐几年牢,把你的名声先坏了再说,他进监狱,你和你女子在村里估计也难呆下去!”
彭淑萍没想到这些,她低下头,开始沉思。怡怡还得在村里上两年学,一天三顿饭少不了,她就是因为这才出不了门,无奈之下,才想把庄稼侍弄好,从地里刨点食。
她是个大人,她名声坏了脸皮厚点能熬下去,怡怡不行。她又往深想一步,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万一有其他坏人盯上怡怡呢!李长路的家属,万一打击报复她们呢——
还有,兴发的名声、公婆的名声,咋办?二哥二嫂一家,也要受她连累。
“那、你们说咋办?”想到怡怡,她心就急起来,她怕怡怡回到家没见着她,又出来寻,她担心孩子。
“不管咋样,快定个章程。”她把决定权交给了对类似事件“有经验”的两人。
06
最终,王白头和“军师”耳语一番,决定把李长路放了。李长路千恩万谢,赌咒发誓绝不再犯。王白头使个眼色,“军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本子一根笔,让李长路把事件经过写下来,签字画押。
“可、这,黑咕隆冬的,咋写呀?”
“军师”又神奇地变出一根大手电。彭淑萍惊讶地瞪大眼睛,王白头感觉到她的视线,尴尬地挠头。
写完,“军师”和王白头又一致觉得,一张纸弥补不了他犯下的大错,他们说,李长路必须给彭淑萍一定经济补偿。给多少?经过李长路的苦苦哀求,双方讨价还价,最后敲定:人民币五千元。五日内付清。
赖账?有王白头们在,不存在的。
王白头从“军师”手里接过李长路的“供状”看了看,转手交给彭淑萍。彭淑萍这会儿对这两人的用心产生了怀疑,有些后悔当时没说定后续的事,但是人家才帮了她大忙,翻脸也不能在这会。她现下只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几个人。
她看都没看,把纸折巴折巴,放进贴身口袋。
她告诉王白头,那五千块钱,她不要。一分都不要。
王白头没说话,“军师”看了看两人,也笑笑没说什么。
彭淑萍回到家,李怡和她前后脚进门,见她在家,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这让彭淑萍觉得今天做的这些事,包括之前的一应布置,全是值得的。
李怡问她下地情况咋样,彭淑萍背过身做了几个深呼吸,定定心神,和女儿一来一往说起来,对今晚的事,只字未提。
过了两天,李怡放学兴冲冲跑回家,一进院子就喊妈。她告诉彭淑萍,坏人抓到了。她听同学说的。是个流窜犯,在另一个村子犯案时被逮住了,已经交给警察了。
彭淑萍不露声色问听谁说的,李怡说了个名字,彭淑萍说:“听着耳熟?”
李怡答:“哎呀!就是上次那个,跟那个二流子住一条街那个。”
彭淑萍一激灵,她为王白头和他那伙计的精明、谨慎,有些担忧。她其实是在为自己担忧。事情办完了,她才知道怕,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胆子真是太大了,太莽撞了,敢跟王白头这种人一起办事。
她后来都不敢想,如果,如果那天,坏人是抓到了,可王白头自己,起了坏心呢?
坏人真起了坏心思,尤其是王白头那种人,狼牙和辣椒面、蒜汁子,能有多大作用?
她只好自我安慰,庆幸自己天天给丈夫和公婆上香,祷告,她宁愿把好运气往这上头靠。
同时,她也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李长路的五千块,她是真的、一分钱都不能要,边边角角都不能沾。
想到五千块钱,她又大概明白,王白头之所以帮她,八成也有想从中谋利的原因。他们不是说过么:处理这种事啊,他们有经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