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生一世”来给这场时间跨度半个多世纪的爱情做一场弥撒,显得再合适不过,毕竟这已经是大多数人的生命长度了。我惊诧于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和费尔明娜.达萨在八十岁高龄时还能保持探索彼此身体奥秘的热情和执著,两副被岁月侵蚀的不成样子的残破躯体,在以爱之名的加持下焕发出如新生儿皮肤一般的皎白光泽。确实,如若不是披着爱情外衣沉淀的灵药使然,单单凭借四目相对时氤氲出的暧昧气氛,恐怕很难驱使高傲的达萨心甘情愿向那个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以来活在自己尘封记忆中的可怜人,现如今在自己成为寡妇之后,给自己活下去勇气的男人展示自己干瘪的乳房、消磨的臀部、昏花的眼睛以及少女时代的娇喘,这一场霍乱时期的爱情,终究迎来了疫情消散的时刻。
前段时间在网上有一个很热的问答,那个你在疫情期间,带着口罩、持着绿码,跨越层层隔阻,冒着巨大风险也要见上一面的人,如今还在吗?看似风轻云淡的一个问题,却冲开了无数人的泪腺,在翻看评论的时候,那些惆怅的词句、遗憾的语气、愤怒的指摘、释然的轻诉汇总在一起,不亚于一本当下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我没有那么多故事可讲,却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说不清到底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
在我的狭隘认知里,爱情应当存在于人生的两个阶段,一是在没有经受生活摧残以前的青少年时期,莽撞、炽烈,不计后果,总以为片刻的欢愉就可抵消地老天荒,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可以成为引发一场爱情地震的诱因,午后阳光下的白衬衫,微风掀起的一角碎花洋裙,文笔笨拙但情感赤裸的几行文字,时间定格故事脉络的泛黄梧桐叶,齐耳的短发,长长的马尾,不知名的香味,偶然间的男子气概,不明就里的一见钟情以及那足以托起无数个昼夜更替的恬然一笑。虽然故事的结尾总是以疼痛收场,但这并不妨碍彼此成为若干年以后在落寞的深夜和微醺状态下心头泛起的白月光。第二个阶段应当是在生命渔樵惯看,风骨昂藏之后,蔑视一切世俗观念,遵从自己内心最原始,最真实的想法所做出的的决定。在那样一种生命状态之下,你大可不必在意外界的恶意揣测和意味不明的祝福,灵魂的契合以起死回生般的温热包裹着两颗斑驳的心,疗愈经过漫长岁月鞭笞后伤痕累累的海誓山盟,重新唤起你对爱情的渴望与信任。可能我的看法有失偏颇,但请允许我在自己的笔下自由一次,那些在生活的标尺之下反复衡量、斟酌、揣摩、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后所确定的托付终身的对象,应该算不得爱情的呈现载体。当然了,这是一篇讨论爱情的文字,我们应当在此处摒弃生活给我们的枷锁,以最单纯的视角去探究爱情最本质的模样,而不是争论爱情是否能让人活下去并活得更好的问题。
扯得有点远了,让我们回到这本书上来吧,马尔克斯用那样一个看似团圆的结尾,让阿里萨用五十几年前所不具备的魄力给这场惊世骇俗的世纪之恋画上了句号,但留给人们的遐想空间却显得有些逼仄,毕竟两盏在风中摇摇晃晃的油灯还能燃烧多久呢。在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里,一个丧偶的寡妇,一个终身未娶的单身男人,他们的结合是理所应当,就在游船即将靠岸的那一刻,达萨的内心是恐惧的,她有勇气和阿里萨进行感情和肉体的交合,却没有勇气面对上岸之后旁观者的言论讨伐和眼神质询。此时,我有理由怀疑她只能享受爱情带来的欢愉,却无法承受背后所带来的附加考验,就如她在少女时期轻易斩断那条跨越十几个电报员牵线维系的感情线路,用一句人如影子的比喻放任芬芳的山茶花兀自枯萎,转而嫁给了一个拥有长长姓氏的男人一样。那一刻,她的内心仍然只有自己。我不禁也要为阿里萨感叹一句:这个可怜的人!两人在晚年的恋爱情结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执念束缚生命的演绎,我没能在书中读出达萨对当年断然分手且拒不承认两人曾经相爱的愧悔之意,她得以接纳年迈的阿里萨,大抵是因为在她这个年纪,一个身体里同样散发着衰老酸味的男人,给了她直面死亡的参照物吧。至于阿里萨,这个将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肉体之爱在腰部以下奉为圭臬的男人,用一句“那是因为我为你保留了童贞”的荒谬而善意谎言,将那些肤色、年龄、层级、身份各异的陪伴他度过无数想念达萨的夜晚的女人永久的封存在泪水和回忆之中。他唯一对得起这段爱情的事情大概就是一直未婚,最后可以用一个外表清白的身份去圆自己少年时代的旧梦,或者说是洗刷执念带给自己的屈辱和生命的笨重感。我不觉得这是一段多么高尚的爱情,即使它在动荡的社会背景之下,历经大半个生命的长度,最终给人以爱情诚可贵的心理安慰。表象之下,爱情在生活、生存、生命的时代命题中,那条笔直、弯曲、亦或是无疾而终的线到底该如何粘结,我没能找到答案。但我隐隐感觉到,如果你决定牵手的那个人不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妥协,而是你怦然心动的选择,那么请不觉羞耻的爱下去吧,答案应当就在每一次拥抱中。
关于爱情,我没有太多发言权,只是从一本四百零一页的书中读出了两只眼睛所能够读出的东西而已,我相信这部经典名著背后所蕴含的哲思绝不该如此浅显,应当有关于生命、关于爱情、关于人性、关于世事轮转更为深刻的感性与理性并存的思考。但小说毕竟是遗憾的产物,阅读也是一场遗憾的旅行,我已经到达了力所能及的彼岸,也可能是旁人眼中踱步不前的浅滩,至于风能不能吹得比远方更远,我已经无暇顾及,因为属于我的下一场遗憾之旅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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