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ll望乡

作者: 长江边 | 来源:发表于2023-04-25 12:3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系《家ll吾心安处》的姊妹篇

    厨房里,母亲正在择菜。“啪”的一声响,一根棍子重重地打在母亲的头上,母亲的脸立刻变成了扭曲的样子!

    “个死人子!又发什么疯!煮来让你吃撑了!”害怕挨第二棍子,母亲弹簧般地蹦起来,一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拉着我就往外跑。

    我和母亲气喘吁吁地跑到院子的黄桷树下,紧盯家的方向,见父亲没有追上来,才停下。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地不种活不干饭不煮碗不洗还打人,他怎么不去死呢!”母亲狠狠地咒骂着。

    1

    我的父亲是个疯子,整天就知道面目狰狞地骂人,再不就是打我和母亲,母亲在年复一年的鸡飞狗跳中变得心灰意冷,再变得满腹怨恨!

    1980年的农村真的很穷,那一亩三分地不管如何地勤耕苦刨,人们依旧过着喝菜稀饭穿补丁衣的日子,长年不见荤腥的肠子锈得不成样子,连空气都淌着苦涩的味道!

    不知何时起,有己婚的妇人或是未婚的姑娘会突然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每当这时,村里人就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聊着本队或邻队的某个女人,又逃到了外省,还说那边的条件比我们这边好。

    我听不得这些,内心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我害怕自己的母亲也突然地“消失”。

    直到有一天,我害怕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我的母亲真的跑了,连同母亲一起消失的,还有我的三弟!

    心是何时碎的?情是何时断的?母亲外逃的计划谋划了多久?一年还是几个月?这些问题我无从知晓。

    但我记得母亲逃走的两天前的那个下午。

    “幺婶(母亲总是跟着我们的称呼叫),我早就想跟你坐一坐(聊天)了,就没机会!这是我给他做的最后一双布鞋,再也不给他做了!”那天傍晚,趁着下雨没上坡的机会,母亲拿着一双快要完工的手工布鞋,去到幺婶家,跟她同坐一张长凳聊着天。

    “一双布鞋还是可以穿几年的!他不干活不费鞋!”幺婶接过话茬。

    “不服好!随时都发疯打人,个死人子!”母亲拉扯着鞋底的麻绳,一脸的愤然。

    ……

    幺婶是我的班主任,她和母亲是亲妯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我坐在宽敞的大檐下写作业,她们的聊天偶尔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知道母亲恨父亲,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换成谁都不想给他做新鞋!

    幺婶以为,是我母亲给父亲做了足够多的鞋,够父亲穿了,才再也不用做了。

    谁知道这是母亲的弦外之音呢,她要走了,她要逃离这个家!她再也不给我的父亲做鞋了!

    许多事情总在发生之后才明白,那天的闲聊不是闲得无聊,而是特意为之,那是一种不明说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一个期许!

    母亲完工了给父亲的最后一双布鞋,扔下我和二弟,带着甩不脱的三弟逃到了外省。

    那双刚刚完工的新布鞋,工工整整地摆放在竹篾的针线箩筐里。鞋子上,似乎还留着母亲的气息!

    “哥哥,没了妈妈怎么办?”二弟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不知道!”我叹了一声气,感觉天都塌了下来,心情也跌至谷底!

    空荡荡的家里,就剩下我、二弟和疯爸三个人了。

    我从小都不得父亲的喜爱,他对我的打骂是随时的,一句平常的话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丝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都会成为他毒打我的导火索。母亲走后的打骂更甚之!

    碗、凳子、砍柴刀、热水瓶……发疯时,他抓到啥就朝我砸啥。只要父亲在家,我的弦都绷得紧紧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势不妙,赶紧就逃!

    尽管如此,我依然免不了伤痕累累。胳膊上的那片青紫,是父亲骂人时咬着牙齿用手狠狠地拧上去的;脸上的伤,是我洗碗时他用竹篾刷子打过来,我躲闪不及被划拉的;膝盖上的结痂,是为了躲那把朝我扔过来的砍柴刀,我慌不择路地跳下一人多高的大石坝给摔的,砍柴刀躲过了,两个膝盖却摔破了皮……

    母亲在家时,危急时刻还有母亲救我,母亲走了,能救我的只有隔壁的三伯,可三伯要上坡要干活儿,并不能随时都帮我。

    父亲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人间的黑白与无常!

    吃不饱穿不暖,不挨打就挨骂,我像一只小蚂蚁,小心地东躲西藏,尽可能地把自己变成“隐形人”,生怕自己的那条小命儿,被碾死在父亲的残暴里!

    母亲知道父亲对我的残忍,在她外逃的那年春节,就迫不及待地回了我的外婆家,让舅舅从幺婶班上接走了“小叫花”的我。

    外婆的院口,母亲穿得比原先光鲜,正翘首以盼。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我的泪夺眶而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了!

    “儿哪,你受苦了!妈对不起你!妈走的时候没法带你走,你们兄弟三人,疯子最不喜欢的就是你,妈最放不下的也是你!孩子,跟妈走,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我可怜的儿哪!”母亲一把抱住我,摸着那张又黄又瘦的脸,失声痛哭!

    我用手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腰,伏在母亲的怀里抽噎得气都透不过来!

    外婆、舅舅、舅妈以及外婆院子的人,见此情景,无一不纷纷落泪!

    哭毕,母亲喊来理发匠,剃光我爬满虱子的头发,然后全身换洗,给我穿上了她早就备好的新衣服新裤子。

    我终于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变成了有妈的孩子,那颗飘着的心终于有了归属。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跟疯爸的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都不寒而栗!

    就这样,12岁的我被母亲带进了远在河南的另外一个家庭。

    2

    新家姓王,跟我同姓。我叫他叔叔,他是母亲的第二任丈夫。

    新家里,有我至亲的母亲有我亲爱的三弟,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能吃饱穿暖,还能上学。相比之前的非人生活,这己经很幸福!

    叔叔没给母亲这“娶一赠二”的两儿子甩脸色,他从母亲的口中早就知道了一切,愿意当我们的后爸,供我们读书养我们长大。

    一年后,母亲生了一对龙凤胎,这让他们又惊又喜。母亲只想为叔叔生个孩子,却没想一下来俩!

    家一下子变成了四个娃的家,读书的吃奶粉的都得花钱,家里的经济日趋渐紧!

    “去干什么能挣钱呢?”私下里,叔叔的这句话不知念了多少遍,眉头也拧成了深深的疙瘩。

    “要不,我去镇上的砖厂打工!”昏暗的灯光里,叔叔点燃一卷土烟,猛吸两口,烟头的火星子在昏暗的灯光里红红地闪耀两下又迅速地暗淡下去。

    “砖厂灰尘挺大的!”母亲犹豫着。

    “不怕,孩子们都要用钱呢!我明天就去问!”叔叔站起身来,带着做出重大决定后的轻松感。

    第二天傍晚,叔叔回来了,他的工作不是抬沙子做砖,而是去烧砖厂的窑。烧窑那活儿夏天热得出奇,天天顶着四十几度的高温,没有几个人受得了,可目前只有那个岗位缺人。为了养家,叔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从此,叔叔早出晚归地成了砖厂的烧窑工人,为了方便上下班,他花几十元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从此,风里来雨里去地奔走在通往镇里的公路上。

    叔叔本来就黑,自从当了砖厂的烧窑工人,他的脸膛及肩膀更加黝黑发亮,要不是褂子遮住的部分显着白,真怀疑他是不是黄色人种!

    “我说王三,你那么拼命干嘛!她带过来的两个儿子虽然姓王,但又不是你亲生的,都可以下地干活了,还读什么书,把自己累得像只狗!”村里的人形形色色,对我们这带来的“拖油瓶”并不友好。

    “虽不是我亲生的,该孩子们上学的年龄就让他们上学吧!孩子进了我的门,叫我一声叔叔我得尽责任!”叔叔脱下一只鞋,磕了磕里面的土,并没理会人家的烂点子。

    “把钱留给自己的两娃读书不好吗?憨憨!”拆台的人悻悻而去。

    叔叔没有我的疯爸高,也不及疯爸有文化,长得很平凡,话也不多,走在人群里就如一滴汇入大海的水,但他却成了我们一家的依靠!打心里,我感激他!

    日子过得虽不宽裕,但只要有书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更重要的是我脱离了疯爸非打即骂的魔爪!

    周末,我会尽量地帮着家里干活儿,养猪养鸡煮饭洗碗,带弟弟妹妹,或是辅导三的功课。

    三对功课并不上心,作业总是马马虎虎。

    “大娃,三娃,要好好读书啊!你们读到哪我就供到哪!特别是三,别一天只顾玩,要像哥哥学习!”对三弟荒废学业的态度,叔叔有些心疼。

    叔叔的语重心长,三自然是听不进去,依旧不把读书放在心里。但对我来说,读书却是我的重中之重!

    “去那边要好好读书!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捷径!”我的耳边响起了临走时幺婶所说的话。那句话,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灯塔!

    品学兼优是我一直以来所具备的能力。以前跟疯爸读书,即便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也不曾耽误过,现在条件好了,我更是全力以赴!

    我从小学顺利地升入了镇里的重点中学,然后又顺利地升入了县里重点高中。

    县里的重点高中,一个年级只有四个班,能考上还是不容易的!欣喜之余,我想到了我的启蒙老师——我的幺婶,那个给我点亮灯塔的人,我要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在四川老家时,特别是母亲逃走的第二个学期,我连学费都没交。父亲打得要死骂得要死,我哪敢跟他开口要钱!那学费,是幺婶帮我申请减免的?还是幺婶自掏腰包的?年少的我竟没勇气去问,因为,我无力承担那笔学费!

    但我心里明白,若不是幺婶,没交学费的我肯定上不了学!

    怀着感激的心里,我给幺婶写了一封信,问候院子的叔伯哥嫂可好?告诉幺婶我升入重点高中的喜讯,介绍了现在家庭的基本情况,感谢幺婶曾经的鼓励!

    很快,我收到了幺婶的回信。她问候了我的母亲,简介了院子里叔伯哥嫂的情况,为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她倍感欣喜!她鼓励我要好好读书,人生之路才能走得更远!

    时隔四年,远隔千里,我依然感受到幺婶的关心!我想起了恐怖狰狞的疯爸,还有那个救我于乱棍下无数次的三伯。将来有机会,我想回去看他们!

    天边悠悠地飘过一片云霞,它从哪里来?又将飘到哪里去?它是否也飘过了四川老家黄桷树的上空?

    3

    机会终于来了,在我上高二的那年春节,母亲带我回了外婆家。

    我惦记着从小生活的院子,也惦记着我的二弟和院子的其他亲人,我想回去看他们!

    征得母亲的同意后,时隔六年,我终于踏上了回院子的路。那条路依旧熟悉,近了!更近了!望着那棵高大的黄桷树,我激动万分!

    回到院子,我害怕父亲见到我点燃他骂人的导火索,匆匆地走过地坝上了石阶,我没敢回自己的家,却踏进了三伯家的门。我家跟三伯家共用一个厨房,厨房一分为二打了两家人的灶。曾经,他家煮的啥我家煮的啥,我们彼此最清楚。

    当年,母亲逃走时,我就是在三伯的教导下学着煮饭,学着独立生活,甚至在父亲打得我夜不归家时,也是三伯带着院子的人找到我,给我煮面条吃,洗完手脚再送我回床上睡觉。若不是三伯,我不知到底还有不有我!

    “你是谁?”三伯看着陌生的我惊讶不已!在他的印象里,他家没有像我这样的亲人。

    “你猜!”我望着三伯笑。

    “你是哪家的?我真没认出来!”如今的我长得高高大大,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斯斯文文地站在三伯的面前,他实在不能把我和六年前离开的那个“小叫花”联系在一起。

    在那落后的年代里,一个穿着工整且戴着眼镜的读书人突然出现在家里,三伯一家都没认出我来!

    “三伯家来的客人是谁?穿着比较讲究,还是读书人的样子!”院子的叔伯哥嫂弟弟妹妹全都惊奇地聚拢过来,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这个“天外”来客。

    “你是谁?”对于我这个熟门熟路对对直直走进三伯家的年轻人,大家都惊奇不已。

    “嘻嘻,他是勇哥哥!”终于,我的堂妹认出我来,她是幺婶家的二女儿。

    “还是二妹眼力好!”我笑了,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是勇啊?长成大人啦!”

    “啊!戴眼镜了,没认出来!个瞎子!”

    “你在那边过得好不?还有三呢?”

    “你妈回来没?”

    ……

    亲人们的问候一句接一句,是惊喜,是担心,是问候,更多的是关怀!我耐心地给他们一一作答。

    “个土匪集团,起阴心开黑会谋害人的生命!”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父亲尖锐的叫骂声。

    时隔六年,那骂声依旧熟悉依旧刺耳,依旧让人不寒而栗!那个人对我来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即使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依然如此!

    “二呢?我怎么没看见我的二弟?”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了好几遍,我始终没看见我的二弟。

    “二去新疆挖煤了,跟二哥一起去的!”人们异口同声。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痛着!二才十五岁,本是上学的年龄,却早早地学会了独立生存。就像一只雏鹰,翅膀还没长硬就早早地飞出了家门!

    三伯家的人越来越多,父亲的叫骂声也越来越刺耳!

    不用看人,单是听着那尖厉的叫骂声,我就知道他那穷凶极恶的样子,那样子面目狰狞,仿佛要把人大卸八块才肯罢休。那声音,只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院子人听着越来越凶的叫骂声,他们三三两两地选择离开。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的父亲看不得任何形式的聚集!

    “三现在情况怎样呢?”为避免刺激到我的疯爸,三伯压低着嗓子。

    “三没有读书了,那个家伙不想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实话实说。

    “三伯,五伯家的二姐呢?还有幺婶家的蓉妹呢?我怎么没看见她们?还有刚才站在门口的一高一矮的两个女人,我不认得!”我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堂二姐嫁人了,不远,就在邻队,十几分钟就能回娘家;你蓉妹接幺叔的班了;刚刚站在门口高高的女人,是你浩哥娶回的嫂子;那个矮一点的女人,是你的二嫂,二就是跟二哥去新疆挖煤了!”三伯回应着我。

    从三伯的口中,我了解了院子亲人们这六年的基本情况,哪位堂哥添了小侄子?堂弟堂妹谁上了小学谁又升了初中?谁的成绩好谁又读不得等等。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父亲还在声嘶力竭地叫骂,我听着实在难受,像是把我的心放在锅里活生生地生煎着!

    “三伯,我走了,我去外婆家!”我起身告辞。

    “勇啊!都到中午的时候了,怎能让你空着肚子走呢?好不容易回趟家,三伯说什么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走啊!”三伯拉着我,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浑浊的老泪顺着皱巴巴的脸缓缓下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三伯流泪。

    “三伯,我有机会再回来看你们!”我的鼻子也忍不住阵阵发酸。

    我是真的要走了,父亲的叫骂声永远都声嘶力竭,我听着实在心慌!或许,我走了,他狂燥的心会早些平复下来。

    如今的疯爸对我来说己经构不成威胁,但他的叫骂声,我听着仍会莫名地恐慌,我仍想远远地逃离!

    “勇啊!有机会再回来耍!”三伯用手抺着泪。

    我含泪点点头,用力地抱了抱流泪的三伯。

    为避免父亲看见,我没有走院子的大石坝,选择从三伯的后门离开。沿着母亲当年逃走的黄桷树下的那条路,去往外婆家。

    黄桷树的叶子依旧繁茂浓密,我的心从回到院子的无比激动转成了离开院子的无比悲凉!舍不得像只狼,无可奈何像只虎,它们凶狠地撕扯着我那稚嫩的心。我仿佛看见,那颗心被它们撕扯得千疮百孔,有殷红的血从里面渗出来,心一抽一抽地痛!

    此次回家,我没敢踏进自己的家门,也没敢叫父亲一声爸爸!从半掩的门缝中,我看到他苍老的面孔,还是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这次回来,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见到我的二弟,值得欣慰的是,我见到了院子的其他亲人。

    不知不觉中,我已是泪流满面。泪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咸咸的,带着苦涩的味道。

    我抹了一把眼泪,一个人大踏步地走在去往外婆家的路上!

    4

    回河南后,我投入了紧张的高中生活,我最大的目标是考大学!

    时光飞逝。一年后,我如愿地考上了本科,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这让叔叔和母亲欣慰不已,我的世界也变得灿若骄阳!

    望着天边的游云,我想起了远在四川的亲人。

    “三伯,幺婶、院子的叔伯哥嫂,我考上大学了!”望着四川的方向,我在心里默默地呐喊。

    叔叔依旧在砖厂烧窑,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地挣钱养家。母亲起早摸黑地侍弄着家里的田地,双胞胎的弟弟妺妹也即将踏入小学。

    大学毕业后,我成了县城的一名高中化学老师。

    电脑作为一个现代化的教学工具被引进学校,凭着大学所学的知识,我又兼职成了学校的电脑维护员。

    不想读书的三在母亲的催促下,随叔叔去砖厂做工。

    “不文就要武,千万别成个好吃懒做的人,能挣一分是一分!”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

    工作后,我没有回四川的老家,读书的双胞胎弟弟妹妹正是花钱的时候,不管从经济上还是学业上,我都得尽力地去扶持。妈妈和叔叔已经老了,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我有责任分担家庭的重任。

    后来,我恋爱了,女朋友是我的同事,她教初三的语文。我爱她的阳光,她爱我的深沉,我们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有女儿后,我小心地呵护着那个可爱的天使,我绝不让女儿有悲伤的童年!

    2002年,母亲带着双胞胎的弟弟妹妹回了一趟外婆家。在二妹(幺婶的二女儿)的促成下,二弟与母亲冰释前嫌,并且在二弟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这让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母亲的心结我是懂的,就是愧对老家的二弟!原生家庭的三个孩子,我和三都在母亲的身边长大,唯独把二弟留给了疯子的父亲!

    父亲虽然舍不得打他,但他终究是个疯子,二弟跟着他不可能有好日子!

    二弟放下怨恨跟母亲相认,对母亲来说,是对她灵魂的最大救赎!

    命运,离间了母子间的感情;亲情,又让怨恨在冰雪中消融!

    电话,为我们天南地北的一家人架起了心灵的桥梁。

    2012年,我的父亲在二弟夫妻的照顾下安静离世,享年81岁。

    一个精神分裂症的病人,能够活到81岁,这与二弟和二弟媳的悉心照顾是分不开的。虽然,我跟疯爸没有多大的感情,出自责任,我做大儿子的在这一点终是亏欠。

    在二弟的通知下,我和三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

    这是三弟的第二次回故乡,也是我高二回来之后的第二次回故乡。我又一次见到了院子的所有亲人,也看见了我自从离开就再也没见过的二弟!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己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亲人自知何处来”。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不需用更多的介绍,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见面就泪眼婆娑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就这么久久地抱着,谁也不愿松手。我们哭着哭着就笑了,然后又笑着笑着都哭了!

    疯爸的离开,促成了我们兄弟三人三十二年来的首次同时相聚!也是我跟二弟三十二年来的首次相聚!

    院子的三伯四伯还有幺婶已经离世,院子的哥哥们都当了爷爷,院子的姐姐们都已出嫁,连最小的二妹都嫁了人添了娃。

    虽多年不见,他们依然在见面的那一刻就揣测着认出了我。

    “你是勇哥!”二妹还跟小时候一样调皮,她惊喜地窜到我的跟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拍了一下二妹的肩膀以示赞许!

    “嫂子回来没?侄儿侄女回来没?还有三呢?我怎没看见?”二妺一见面就问出了一串的问题。

    “嫂子没回来,孩子也没回来,她们上课的上课上学的上学,就我和三回来了。”我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三,此时的他背对着我们,望着老院子的方向。

    老院子的人都搬出去了,只剩下那棵高大的黄桷树。

    “你是三啊?我是二姐!”二妹走到三的跟前自我介绍。

    “还记得我吗?”二妹问三。

    三摇摇头,表示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院子的那棵黄桷树,那时太小,其他的事我是真的不记得!”三实诚相告。

    “你忘了,我可没忘呢!记得那次我们几个大孩子去坡上扒地果没有带上你,你回家告了状,你爸拿着棍子撵上来把我们狠狠地抽打一顿!从没挨过那么狠的打,哭也不敢哭叫也不敢叫,就是你!”二妹跟三“算着”陈年的老账。

    “哎!还有这事儿?都忘了!都忘了!”三尴尬地笑着。

    “你那时太小,只有三岁的样子,不记得也正常!”二妹自打圆场。

    二妹跟三也三十二年没见,血缘的亲情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空缺了三十二年的时光,一下变为零距离!

    那晚,我们兄弟三人加上院子的堂哥堂姊,我们一起守了父亲的最后一晚。

    早春的夜晚依旧寒冷,二妹拿出两包暖宝宝,执意地要给我们每人贴上一块。

    “来,勇哥的背,贴上!”二妹来到我的跟前。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用吧!”想着自己是个大男人,怎能去用女孩子的东西。

    “不行,非得贴,这么冷的天!”二妹撅着嘴,小孩子一般地固执着。

    面对“蛮横”的小堂妹,我只得顺从。

    几分钟后,暖宝宝在背上散发着徐徐的热量,温暖着我的整个后背,也温暖着我的整颗心。通宵达旦的寒冷,在二妹暖宝宝的温暖下好过了不少。个俏皮的小丫头!

    灵堂的香烛缭缭绕绕,瓷盆里三三两两地燃着纸钱,菜油碗里的灯芯子,燃着一朵平稳的光亮。父亲的遗像不再狰狞,而是一脸的愁苦。二弟说,那是在医院最后的日子,他偷偷给拍下的照片。

    对父亲的死,我是真的没有眼泪!即使如此,我得守他最后一晚,因为他是疯子,我不能记恨;因为他是我爸,我得送他最后一程!

    按家乡习俗,老人咽气时擦洗身子的水叫“发财水”,是我们兄弟三人抬着去倒的,意为“共同发财”!

    父亲上山后,我只在家休息一天就得赶回河南。因为,我任教的是高三,即将毕业的孩子们耽搁不起!

    老家己经没有了疯爸,那个让我无限恐惧的人已经走了。曾经无数次的伤害,随那捧黄土一起埋在了岁月的旧时光里。

    临行,看着二弟和谐的一家人,以及院子的兄弟姐妹,我有些舍不得!院子众多的叔伯如今只剩下幺叔和五伯母,看着两位耄耋老人颤巍巍地走过来,抹着浊泪为我送行,我的心碎成一地!

    这一走,此生还能不能见到他们是未知,想到这,我的泪又要涌出来!

    这个曾给我太多伤害的地方是我的根哪,无数次的梦里,我依然生活在黄桷树下的院子里!

    我多想回曾经的院子修幢属于我的房子,我多想在这熟悉的土地上扎根过完我的后半辈子!

    但,我在河南的工作,我在河南的妻女,我在河南的老母亲,以及养我长大供我读书的叔叔,他们都在河南!那里,也有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那里也是我的责任和牵挂!

    我们学校的背后,是四川的方向。每当校后飘过炫丽的云霞,我都会久久凝望。

    炫丽的云霞下端,有我的老家,老家的院子,有一棵高大的黄桷树,黄桷树的下边,是一条通往院子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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