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前古镇觅英魂

仓前古镇觅英魂

        一直以来，当我在阅读有关章太炎的书籍时，对这位中国近代史上的民主革命家和大学问家，充满了敬意！章太炎的学养深厚，及独特的个性和充满雄浑的胆略及他特有的书生风骨，都深深地吸引着我，并很想有机会，前往他的故乡－杭州余杭仓前镇，去一探究竟，去寻觅他的人生足迹和大师英魂！…

     

仓前古镇觅英魂

        浙江余杭，传说历史上的大禹舟行于此，故称余杭(禹航)。近代余杭有一物一人，最为引人注目：物，为良诸文化遗址；人，则为＂有学问的革命家＂章太炎；这余杭的一物一人，都是真正的国之瑰宝！仓前镇，是一座充满历史岁月的小镇，古老的运河从镇前静静的流过 ；小镇原名灵源，由于交通的便捷，当年南宋建都杭州临安时，在南宋绍兴二年(1132年)，朝廷即在街北建临安便民粮仓，古以南为前，遂改此为＂仓前镇＂；而仓前镇在清末一度闻名全国，却还因为当时四大奇案之一＂杨乃武和小白菜＂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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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想事成， 丁酉年的 9月26日早晨，我们终于来到这里。清晨的景区街道，显得古朴整洁而幽静，淡淡的雾气弥漫着空间，显得静谧而有些冷清；我们寻寻觅觅，终于来到＂章太炎故居＂的门前，只是大门还紧闭，开馆时间为9点。只见故居座落在运河边的街道旁，而古运河的河水，浑浊而静静地流淌，在默默地延续着千年的沧桑；门前的这条小路，蜿蜒曲折地延伸至远方，这里曾经是大师童年时代蹒跚学步的场所，少年时和发小同伴嬉戏的乐园；青年时代，在父亲章濬去世后，毅然告别家人，背上行囊，从这里出发，走向杭城，进入杭城孤山的＂诂经精舍＂，拜倒在经学大师俞樾的门下，潜心钻研经学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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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9点，我们终于跨进了＂章太炎故居＂的大门。随着对章的生平事迹的深入了解，一个真实的章太炎，慢慢展现在我们的面前：1869年1月，章就出生在这里的一个乡绅地主家庭，在曾祖父章均的时期，家财就过百万，成为当地的大户和殷实的人家，为子孙后代的培养教育，奠定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这也是一个家学渊源深厚的家庭，祖父章鉴，父亲章濬，及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章篯和章箴，都是考有功名的饱学之士。而父亲章𣿰，尤有书癖，收藏了不少好书，好象为他那可爱的小儿子章太炎的到来，准备好了知识上的＂满汉全席＂，让他大快朵颐；从小喜欢读书，而又会读书的章太炎，在这种家学氛围里，真是＂如鱼得水＂；章太炎生于书香门第，父祖辈及兄长辈在经学、史学、医学等诸多领域取得的成就，对章太炎的思想、性格和学问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外祖父朱有虔的家庭，也是一个汉学世家，朱本人则是海盐县的庠生，汉学功力深厚，并著有〈读书随笔〉、〈双桂轩集〉等著作；这种诗书传家的传统氛围，为章太炎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家庭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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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一提的是章的两段学习经历：一是在章太炎7岁那年，外祖父朱有虔受女儿女婿之托来到余杭，专门开馆教授章太炎，经过六年后才离开，为外孙章太炎的启蒙和国学，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另一段重要的学习经历是：在章太炎22岁那年(1891年)时，父亲章𣿰因病去世后，章太炎离开了余杭而到了杭州，根据父亲生前的按排，进入孤山的＂诂经精舍＂，跟随经学大师俞樾进行严格的学习训练。

        俞樾，是清末著名学者，古文经学，诸子学和小学诸领域的大师，当代著名学者、红学家俞平伯乃俞樾之曾孙；曾主讲苏州紫阳、上海求志各书院，晚年主持杭州＂诂经精舍＂，门生不知凡几，然都随风而逝与旧时代俱尽，唯一的例外是章太炎，也可以说是＂花落春犹在＂！章在此经历了八年的寒窗苦读，打下了很好的国学基础，这＂诂经精舍＂的八年，对章太炎的学术人生，是至关重要的；及至甲午战败后，鉴于国事日非，及1897年初，受到当时资产阶级改良派，大名鼎鼎的梁启超的召唤，邀请章太炎入盟改革派的报纸〈时务报〉，担任撰述。章太炎不顾严师俞樾的反对，从书斋走出，离开了＂诂经精舍＂，离杭赴沪，投入了中国大地风起云涌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首先以他如椽之笔，在〈时务报〉上，发表了一篇篇影响深远的政论文章；及后期推翻满清的革命热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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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晚清和民国的国学大师里，无疑以下四位大师最是学养深厚，最具代表性，他们是：梁启超、王国维、章太炎、陈寅恪这四位，而被时人称为＂章疯子＂的章太炎，无疑是最个性独具的人物！而在人们眼中所谓章的＂疯＂，其实是他真性情的流露，及他＂书生风骨＂的自然展现！想别人不敢想，说别人不敢说，撰文大胆，行为狂放，为推翻满清政权，和其他革命志士一起，大声疾呼，奋勇前行！

        纵览章太炎(1879-1936)的一生，他饱读诗书，才学非凡，他既要革命，又想保留国粹；既要共和，又反对代议制政府；既是儒者，又向往佛教；一生的经历多姿多彩，波澜壮阔，三赴日本，三进牢狱；他的人生亦庄亦谐：庄者，以上已有描述；而谐者，他的政论往往偏激极端，惊世骇俗；他的脾气横行国内，谁的帐都不买，他讥讽当时的维新名人康有为，贬低革命党领袖孙中山，并大骂当年的大总统袁世凯；抒性激情，酣畅淋漓！他公然说的名言就是：“成大事者，必有神经病，不才承认自己是有一些神经病的。”  确实是一个极具个性的＂极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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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出故居的大门，漫步在仓前镇的 街道上，这路边莹莹的水塘，及静静的古朴坊巷，及透出古典之气的砖雕门匾，让我想起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陋室铭〉中的一段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在想，仓前小镇在近代史上走出了一个有大学问的革命家章太炎，这是当年人们想象不到的！然而，章太炎当年要搞民族革命，要＂驱逐跶虏，推翻满清＂；民国后，当袁世凯想恢复帝制，而章太章又积极投入孙中山的＂二次革命＂，要反袁，都是杀头的事业，而章不怕，还义无反顾；而他的族人怕了！当章被袁世凯幽囚在北京时，他的新婚夫人汤国梨曾遣佣人寿荣回老家求救，结果是：章的哥哥章篯和族人明确告之，太炎被捕，家族无能为力，且恐祸及全族，已将他开除出族了！也就是说，仓前故居的族人为了自保，要跟他＂划清界线＂！这种历史场景，我们还能在中国后来的历史中不断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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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无常，风云变幻，曾几何时，满清被推翻，随着辛亥革命的成功，章太炎被尊为开国元勋，民国要人，国学大师，仓前镇则出现了太炎街、太炎小学，以示尊崇；而现在故居的大门上，也挂上了＂章太炎故居＂的横匾，而显荣耀！这体现出世间人情的冷暖！

        我在想，这类个性独特的大学问家在世间存在，是需要一个特定宽容的环境的，即要有面临＂三千年未遇之大变局＂时，求生存也被迫谋改革，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弱势晚清政府；更需制度创新，并开一代风气，颇具民主自由氛围的民国！否则，即使天纵之才降临，也是很难生存，并使大师凋蔽远逝的！革命学问家章太炎的特立独行，需要适合的空气和土壤，他属于那特定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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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6年夏天，有一个台湾的历史学者汪荣祖先生，在杭州参加＂纪念章太炎逝世50周年＂的会议后，有机会来到仓前镇故居，在参观访问过程中，向陪同的一个地方干部提出一个问题：＂此地会不会再出一个章太炎？＂ 地方干部呆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但也说不出道理来。是的，因为现在走遍整个仓前镇，再也找不出一户带有当年章家那种充满书香气息氛围的人家了！满镇上看到的，只是为稻粱谋而显得忙忙碌碌，为眼前功利而奔波的人们；既是有在读书的学子，但也不可能和当年章太炎生存的整个社会和家庭环境同日而语了！

        我在想，台湾汪先生提出的问题，其实也和我国学者钱伟长先生，在离世前的世纪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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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先生生于1869年的晚清同治年间，那个时代，重科举，重旧学，儿童从懂事的开始，就要在家庭或民间的私塾里，受到启蒙教育；中国的传统教育从历史以来，一脉相承，从未断层，而乡绅家庭的子女，更是以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功名，走向官宦仕途，已成为读书人的唯一出路；当时的读书人，努力钻研〈四书〉〈五经〉；徜徉在春秋时的〈诗经〉〈论语〉中，浸润在汉代司马迁的〈史记〉里，及唐诗宋词的美好的诗篇中，而家庭中的代代相传，耳濡目染，及民间私塾和官办书院的师门相授，弦歌不辍，薪火相传，给中华的莘莘学子，付予了最丰富的人文关怀和国学修养；

      自从世界进入15-17世纪，欧洲国家相继开始了航海地理大发现后，西方发现了从海路来到东方的亚洲，东西方国家的联系变的紧密而快捷，西学东渐开始了！

        我国的晚清时期，由于1840年后的两次鸦片战争，国门被英国的炮舰所打开，从而中国面临着＂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古老的帝国，被动地开始了它在现代化道路上疾走的过程！第一波应对的方法，就是开始了在器物和物质层面的＂洋务运动＂；而尤其在1894年爆发的中日＂甲午战争＂，中国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被蕞尔小国的日本海军所战败，并全军覆没！多年洋务运动所积累的成果，受到重创！这对曾经一直昏睡的中华帝国，无疑是重重一击；人们开始醒来，开始睁眼看世界；有着很好旧学基础的一代青年，开始纷纷走出国门，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横渡，走向欧美，走向日本，风气大开，努力向西方文明学习！这股留学风潮，一直在晚清和民国时期激荡！引领着时代的潮流！这批学子学贯中西，时代蕴育并产生了一大批大师级的知识精英；这里有留学欧美，回国后开＂一代风气＂、后来做北大校长的蔡元培、胡适、蒋梦麟、傅斯年等大学者，及懂16国语言的重量级国学大师陈寅恪，还有＂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的著名作家林语堂，以及梅贻琦、陶行知、晏阳初、张竞生等人； 而在留学日本方面：三赴日本，并最后一次(1906-1911)在日本讲学五年的章太炎，以及成为现代作家的浙江籍鲁迅和周作人两兄弟，和郁达夫、李叔同、郭沬若，及在日本蕴育出近代史上的革命家李大钊、蔡锷、宋教仁、黄兴、秋瑾、陈天华、及＂革命军中马前卒＂邹容等人，真是风云际会，各领风骚，人才辈出，群星灿烂！

        如果我们仔细注意观察，也可感觉到一种现象：留学欧美的知识精英，回国后，大多从事教育及乡村建设等工作，以教育育人来改造社会，属于＂低调理想主义者＂，以＂得寸进寸＂的务实态度，来逐步改变中国； 而留学日本的学子们，回国后的志向和志趣，和留学欧美的有明显的异同，在日本留学期间，由于当年孙中山把革命党的同盟会总部设在日本，吸引了很多的留日学生加入其中，而同盟会的政治纲领是＂驱逐鞑虏，推翻满清，平均地权，建立共和＂！这种政治取向，引导了很多的学子集合在革命的旗帜下，回国后，积极参加各时期的革命活动，通过暴力和非暴力的手段，积极改造社会，属于＂高调理想主义者＂；这就是那个时代独特的风景，蕴育并产生大师的时代！也产生了很多近代史上的革命家的时代，这种现象，值得我们去认真探究和深思！…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移世易，大师们已逐渐远去！而先贤们的风釆，还是颇具时光的穿透力！𦒉𦒉生辉！我觉得，仓前镇的故居，既是一段历史的遗迹，也是一个时代的丰碑；面对眼前的遗迹和丰碑，感觉章翁的遗风神韵，犹而郁郁然飘荡在眼前，给我遐思，给我启迪！…  (完)

          (完稿于2017年10月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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