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第三章

起风了 第三章

“后来你去见她了吗？”我问李长文，李长文好像陷入了往事的涡流中，他的眼睛里泛着微光，嘴角不经意地笑着，好像瞬间年轻了许多，又回到十六岁的模样，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说道：“当然去了，那天她很美”。

  青山湖离李长文出生的镇子不远，约莫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如果骑马的话，还能更快。青山湖边常有人来往，湖中心修了个赏心亭，石柱上刻有骚人墨客的诗词，亭中设有石桌石椅，可供人们在此温酒品琴，湖中又常有小舟渔船划过，在氤氲的水雾中来往，别有一番风景，可见这里实在是个幽会之地。从镇里出发，到达湖边，再走过湖上石桥，末了，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湖岸边的栈道，跨过台阶走上木板，就可直通湖心亭。乞巧节的那天傍晚，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天上布满了彤色的火烧云，鸟儿也成双成对的飞回树林，湖水倒映着晚霞，水天一色，像一个绯红的梦境，他们在庭中心相遇了。

  李长文那天特意穿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路过集市的时候，他买了一支发簪，放在随身的衣袋里，心一路扑通通的跳着。杨姝在家里和同龄的少女们吃过巧果、剪纸斗巧，送朋友们离开后，杨姝就到自己的房里打扮起来，穿上早前就准备好的衣服，围了面纱，就出门去了。

“后来呢?你的发簪送出去了吗？” 我问李长文，李长文叹息了一声，说道:“没有”。

  “那天我本来是很忐忑很紧张的，可是等我见到杨姝的时候，那些感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平静。我看到她在人群里慢慢赶过来，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她在期待一个终点。但是我没有，我只是待在原地，看着她向我走来。我也不知道那时自己在想什么，但我确实没有想到爱情。”

  “你来了”

  “嗯……”

  风吹起她的面纱，李长文看到了少女白皙的脸庞上长起来的痘痘，像她刚刚初开的情窦一样青涩，他们在湖心庭休息了一会，就到湖岸边散步起来，天上的火烧云不停地变化着绚丽的颜色，太阳向西边的山峦落去，他们说着话，也不知走了多久，李长文忘记了那天自己具体说过了什么，只记得杨姝是很开心的，她抬头看他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他们继续走着，走着。打渔的渔民划着船来到岸边时，他们才发现湖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船夫正好要去湖对岸，他们就搭上了他的船，听说湖对岸有一家面馆不错，应该赶得及。来到湖对岸，是另一条街市，街道上错落着不少的铺子，往街上走上片刻，他们就到了面馆，点上两份招牌清水面，两碟小菜，聊着路上的风景，不多久，就吃上了传闻里的美食，的确名副其实，在今天的氛围里，更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从面馆出来，李长文和杨姝又在街市上游了一会，李长文买了一些脂粉还有女子用的小镜送给杨姝，杨姝则送了李长文一个荷包，七月的白天比以往要长，星月却已从天边升起，太阳已经消失了。他们决定回家，从这里出发，已经省去大半的路程，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回到镇子上。“哥哥”杨姝轻声叫道，李长文看着她，她便又没了言语，右手拽紧，终于是没有说出来。“走吧”李长文看她没有再说什么，催促道。风从远处吹来，带着太阳温暖的余温，拂过人的脸颊，让人很舒服。李长文摸了一下衣袋里的发簪，确认它还在，又摸了一下，想拿出来，手放开了，再摸了一下，还是放开了。风继续吹，带着熟悉的庄稼成长的味道，李长文看见了田野，他们已经快走到镇上了。李长文想，如果今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话，就在此刻吧，做个承诺或者决断。

  “哥哥，你说今天牛郎和织女会在鹊桥上相会吗？”

  “肯定会的，天底下那么多人在期盼着他们相会呢”

  “哥哥，那你看我们呢？我们像不像牛郎织女啊？”

  “我们……我们啊?”

  “我们更像搭桥的喜鹊，我……不太清楚”

  “哥哥，我们更像青梅竹马的喜鹊吧，嘿嘿”，李长文对她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她已经很勇敢了。但是此刻，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惆怅中。一切和他之前想的干脆利落都不一样。两人慢慢的走着，希望下一个路口慢些到来，又希望它早点出现。天上的星星越发的明亮，月光从远处倾泻下来，他们已经走到路口，再往下走，他们就要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下一个这样的时刻，或许再不会有。

  “哥哥……”，杨姝拉着李长文的手，胸口上下起伏着，李长文停下来，像往常那样看着她，这是她最后的勇气了。杨姝捋着自己的头发，从衣袋里拿出一把红色的小剪刀，对李长文说道:“这个，送给你”。

  杨姝要将她的一撮头发剪下来送给李长文，李长文止住她的手，没有让她剪下去，他拒绝了。他知道这样做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李长文说道：“还是不要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你长发的时候那么美，我不想看到你的头发不完整，我……” ，她没有说话，仍旧笑着，李长文感觉到，她在那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那一瞬间，李长文终于发现了他并不想娶她，或者，李长文没有真正想过跟她除了亲人之类的关系外别的东西。他只是出于对未来的渴望而去湖心亭赴约。李长文只想在一场大雪过后，在雪地里，在一棵大树下，热烈的拥抱一个女孩。李长文拒绝杨姝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孤独，十六年来，一个人独自走过的旅程一一在眼前浮现，李长文的心门好像突然间打开了，但不是对杨姝打开的，而是对这个他还不了解的世界。他有些愧疚，但又没有那么深，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把她当做一个妹妹来看待，只是最后，他一时陷入和她可能的另一种关系当中，如果当中有些暧昧的话，大概是出于他的善良和犹豫。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原谅我。

  “回去吧哥哥，今天很开心”杨姝整理了一下头发，笑着对李长文说道，一边走向另一个路口。

  “回去吧……”，李长文说道。杨姝走在他的面前，越来越远，李长看着她回到自己的家中，杨起在门口等她，李长文才向家走去。夜幕降临，星河摇曳，风继续吹着，李长文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天空是那样的深邃，他发现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六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它们真正的样子，或许是自己一直低头看着土地的缘故吧。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的样子不是吗？”他对自己说着，一边推开了自家的门，母亲已经吃过晚饭，坐在院子里等他回来。等母亲睡觉以后，李长文也休息了。李长文躺在床上，想着刚刚看到的星河，不一会他就睡着了。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飞向遥远的山川、河流、大海，还有草原，以及浩瀚无边的星河。

  第二天李长文醒来，想起杨姝，他拒绝了她。李长文觉得很无奈，可是他又不得不那样做。李长文的确期待过一个人，不过，他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不知道她的年纪，也不知道她存不存在。李长文只是隐约有种感觉，他会在很远的地方遇见她。这个想法很美好，也很不现实。李长文想到这些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很奇怪，与世界格格不入。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我们为什么活着呢？……没有回答。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李长文，在遇见那个人之后，你就知道了。不过在之前还要经历一些痛苦，因为风吹来的时候，要等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