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傍晚，风便呼呼的吹起来了，隔着窗户也是阵阵呼啸。在这南方的小城里，这才缓缓的现出一点儿入冬的冷意。下班的时候，周文在微信问我说：今晚回去看看吗？
一、
坦诚讲，其实也没想着说回去学校的，只是此前带的那班学生说下周就要去实习了，满心热情地嚷着叫我一定要回去看看他们。虽然之前从学校辞职的原因很是现实，但这在班学生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更也感受到那种单纯的坚持和诉求，着实是一种很纯碎的力量。再而言之，因为自己是班主任，在他们身上倾注的大量时间精力，同学们也是常怀感恩，自会一直念着你的好，极是一种暖心的欣慰。且不管其他得失，就这点而言，我在学校任教的三年也是完美切合哲学意义上的“要到哪里去”的人生命题的，可无悔矣。
周文骑着电动车来沃尔沃接我，我惨笑道：咱们还是低调点，先去找老袁，等快下课的时候再上去课室吧。周文戚戚然晃了下车头，继续开着没有倒后镜的破旧电动车，朝着迷失在夜色中学校奔袭而去。在途中，去市场买了几斤桔子和红枣，给老袁带的。想那几年，老袁也很是照顾我们几个小青年，人啊还是得感恩。那略带寒意的风从耳边刮过，两旁的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仿佛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兀自摆设而已。在路口转角的时候，一辆锐志突然截了过来，周文急忙刹住，满嘴唾沫星子并诚恳的问候了他全家。我啐了一句：他妈的不就是锐志吗，又不是撞不起！周文咆哮了，“我他妈就是撞不起啊，怎么着了！”我冷然道：不怎么着，前面就到学校了，淡定。
要命的是，还没驶到校门口，老远就看到几个校领导站在那里指点江山，安排任务。我只是慌了，“妈蛋，往前开，把脸别过去”！周文呸了一句，急速开到公路尽头小店那里，老老实实地的在原地呆了5分钟，反正没敢回头。周文拿出手机赶忙给老袁打电话，老袁说领导走了，你们过来吧。我们于是闪电般驶进学校，周文跟老袁拿了插座，给电动车充上电，不然一会咱得推回去了。
二、
老袁宿舍在实训车间后边，把钥匙给了我们，叫我们先过去坐，他去买几瓶啤酒。老袁老袁，确也是爷爷辈的人了，性格随性而大方，在学校当门卫好多年了，跟师生们的关系颇好。或是不愿老死家中，或是不愿百无聊赖，他就在外头找些事做。但儿孙们长时间不在身边，也是寂寞的人，常伴的只是茶烟酒，尤其是酒。在我们几个还没辞职的时候，或许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吧，便常在他宿舍煮饭、打火锅，甚至杀鸡宰鸭、抓蛇熬羹都干过。想那一段日子，虽然学校工作压力大，气氛也是压抑，但在老袁那里却只是放松和开心，闲着没事的时候总要过去泡个茶、蹭个饭，瞎扯淡都好。
老袁的宿舍一切依旧，还是那样的摆设 ，还是那样的气息。尤其门前那科青枣树，到这时节便挂满了果，小小的，青青的。我没忍住，把枝叶拨开来，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老袁很是开心，不加掩饰，给我们泡茶、递烟、开酒，还把私藏的龙眼干拿出来给我们吃。其实想想，这不就是人生吗？老袁说：黄科还说我把带坏了，搞到你们都走了，我说总有人会走，也总有人会来，山不转水转啊！人生总有那么多的无奈和被选择，我们离开了，老袁自然少了个合伙饭和说心里话，而我们出去发展也未必会过得更好。但是，这一切还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满树的小枣子
就好像温瑞安说的一样：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我们三人，就着桔子、红枣和龙眼干，把几瓶啤酒喝完了。老袁说，我们接着喝茶！老袁就是这样真性情的人，接着两杯酒劲我就上梁了：老袁，我还真像你啊！老袁猛地一笑：看来黄科是对的，我还真把你带坏了啊！外头夜色渐浓，大腿粗的青枣树叶繁叶茂，小小颗的果儿在冷风里兀自圆润，等着熟落地的那一天。可惜老袁从来不摘来吃，看来也时棵寂寞的树。从进学校到辞职，诸如任课、班主任，各种血气方刚、各种糗事恶事，几乎都回忆了一遍。讲完大家都是唏嘘不已，只好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喝着浓茶。
三、
到九点，我们暂别老袁，上课室去看学生。课室在403，从走廊过去的时候学生就看到我了，因为有老师坐班，他们就低声说：碧哥来啦！我走进课室，跟坐班老师打了声招呼，他便出去了。老师走后，学生愈发热情和开心，各种声音：碧哥，你终于来看我们啦；碧哥，你怎么那么晚来；碧哥你长高了哦；碧哥还是那么帅……可能你很难去想象，面对一帮十六七岁的少年，对于你的来临，满怀幸福和感动的笑容，说着依旧亲切的话语——那是一种怎样纯粹的年轻力量，又是一种怎样极致的心灵体验？
不再为人师表
或许是太久不站讲台了，我竟然有些紧张，话语和逻辑也不太清晰，厚颜的我只能将这个糗归咎于学生的热情。从接手这个班，期间的管理，到我离开；从学习专业，社会实习，到自我成长……几近一年后的重返，加上自己这一年的荒废，这回算是现身说法，可以掏心掏肺了。学生听得很认真，但那种不是求知若渴的表情，而是再度喜相逢的喜悦之情，还有对老师的敬畏和崇拜吧。到九点二十分下课 ，学生也不愿走，叫我继续讲，继续侃。再说，做了几年老师，这烹煮心灵鸡汤，还是很有心得的。只是说这鸡汤只能给涉世未深的学生喝，自己再如何也是喝不下了。
只是这一回的“现身说法”，让我觉得心虚，不像有在校时的那种底气了。毕竟，今年开年后我辞职闲了几个月没事干，最后工作找的一塌糊涂，到现在也是凑活着过——一切的计划都成了镜花水月。厚颜的讲，班上六十几号学生，男男女女都称我为男神，估计是被我文艺和多才的虚假表面给忽悠了。但就算是忽悠的称号，我也觉得自己是衬不起这个光荣称号的，实在有愧。看看自己的现状，再看看同龄人的发展，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混不好我他妈的就不回来了。
四、
讲到九点四十分，我让学生散了，说是改日再来看他们。汽修办公室还是在四楼，老谢在里头呆着，两眼无神。老谢是我们这一批人中最早来的，也是最后剩下的勇士，年已三十，去年刚结婚。但也是烦恼的紧，无房无车，准备要小孩，老婆也没工作。这个月刚开放二胎，但不知是哪方问题，到现在连一胎的影都没有。办公室来了两个新老师，听到我们跟老谢谈起学校的各种坑，他们也是心有戚戚焉，一幅相见恨晚的表情。我只好安慰道：我们都是过来人，习惯就好了。
我说：老谢你老婆呢？
他说：她回老家了，回去迁户口，准备要小孩。
我淡淡道：二胎都出来了，你这一胎咋还没个动静的，搞毛？
我说：你他妈研究攻略了吗，把排卵期、xing姿势、营养学、运动什么的搞一搞，很快就有啦？
老谢似乎有点怒：有个毛，我现在要调理身体，我下去跑步了，改天再聚！
五、
没错，老谢这种人性格耿直，认死理，真的就下去跑步了。我跟周文走到校门口，启动了电动车，看着老谢在对面田径场的一晃一晃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旁边的门卫笑道：你看他那身板和肚子，跑几步就喘的要死，这算哪门子的调理？
我和周文默默无言，开着车驶出了校道，回头处老谢那摇晃的身影已经完全迷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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