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杺
麦假,收麦忙,秋假,秋收急,都是丰收时节浸着汗水的光阴,正是这样痛并快乐着的劳作时刻,给予了我们这一代人少时最好的成长。
又近一季麦收时。一如这平淡的夏,空气里弥漫着甜柔的纯,清香过处,这是人间四季里特有的滋味儿。无论草木抑或着忙碌的乡村,内外皆真。
天刚拂晓,缕缕炊烟就不断飘向灰蓝的天空,猫儿睁开惺忪的眼,蹑手蹑脚地走在瓦砾上,漫无目的;黄狗滚动身姿,松了松匍匐一夜的软绵无力,摆着尾巴在门坎边巴巴地张望着;四处撒泼的鸭鹅也摇摇晃晃地陆续出了门,扑扑通通游进了荷塘;牛棚里的老黄牛,正埋头在牛槽里饶有兴致地吃着主人刚添加的青嫩的饲料……
这是少时故乡的早晨,也是麦忙时期最为常见的晨光。
我们这个年代平原地区长大的孩子,在学龄期是有麦假和秋假的,但这个假期几乎睡不了一个懒觉。通常是一早就被父母催促着醒来,本就心不甘情不愿,但空气中初夏的气息夹杂着庄稼成熟的味道,在呼吸里流转,似乎是有魔力一般,让我们很快醒了神。
是啊,这本该就是忙碌收获的季节。经过这初夏的烘烤,麦浪干燥起来,收割已经迫在眉前。
小时候的这个时节,布谷鸟的啼鸣声准时在清晨传入村庄,唤起好梦中的人们,拿起早几天磨好的镰刀,向金黄的麦田进发。
趁着日头还懒,父辈们一腰弯下去,再直腰时,身后就是长长的一趟倒下的麦棵子,手巧些,就束成一捆捆的麦个子。脖子上搭的毛巾已经潮湿,撩起来擦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再次弯腰下去。
妇人们送饭来了,孩子们也跟着来撒欢儿。大人们停下手中的镰刀,歇息,吃饭。饭后点上一根烟,乡邻们开始大串联,围坐在一起,谈论今年的收成,商量下一季秋庄稼的播种。
小伙伴们最得意的时间到了,各家翻饭篮子,因为忙,大都准备的两顿饭,自然少不了麦收的标配:饼干,啤酒、变蛋。搜刮来一半,偷偷找个避开大人的地方,分享,窃窃的美好时光。
上午日头精神抖擞时,卖冰棍的就该动身了。在我们望眼欲穿,舔干了嘴皮时,一年一度的骑行的身影就出现了,二八大杠后架上那个木箱里,小棉被下面,就是我们想了盼了一年的美味。平日里父母极少给买,但在这收获的日子里,总是会破例的。
麦稞子装架子车,是最能体现这一家劳力经验与平衡感的大项。装靠前了抬不起车把,靠后了压不下来车把。最怕的一边偏重,正常拉着没问题,半路一拐弯儿,就容易翻车。如果翻车了,再装起来会比原来更加费事,也会招来大家伙儿的“兴高采烈”。
正午骄阳正当头,麦稞子最干燥,是拖拉机手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幼时记忆里,碾场(场,地收拾得很平滑,用来碾压晾晒麦稞子的) 的拖拉机手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半人高的麦稞子堆,在一遍遍的交叉圆弧线的碾压下变得平平展展,然后下车,接过主人家递过来的井水冰啤酒,点上一根“老黄皮”(许昌烟的俗称,纯黄烟盒子,比较拿的出手,一般殷实的主家才拿来奉给拖拉机手。),找个树荫歇美了,主人家也翻完场了,没有碾好的麦棵子又在向他点头,就这样反复几次,一场麦子也就打完了。
那时候的拖拉机很是有限,没有排上号碾场的就得把麦稞子堆起来盖上,防露水潮,还得防雨。这时候,小伙伴们该上阵了。吃过晚饭,吆五喝六的一起下地,完成父母交待的重要任务:看场。
或阴或月的夏夜里,伙伴们在各家场地里游戏,玩耍,直到放肆得累了、困了,也已经是深夜了,才各自安睡。
幕天席地的梦中,等待明早的布谷鸟鸣奏。旧时的收获季节,麦稞子不至于有人偷,要不然也不会遣一帮小孩子去看场。看场,是收获的季节里最庄重的仪式。
碾干净了麦稞子,拖拉机撤回了,开始起场。扬叉、木掀轮番上阵,翻飞着丰收的喜悦。麦子干净了,小伙伴们的任务又开始:撑袋口。大人们开始往袋子里装麦子。能够撑袋口的年纪,算术也大略有个层次了,开始口算今年的收成,算好的结果数字还没报出口,就得挨上父亲的扎口绳抽,原来这是忌讳,不能说出产量,就是说有永远装不完的粮食。
麦秸垛的外观与稳固程度,又一次体现了一个当家男劳力的汗水与智慧。锥形、长方形、圆形、正方形,不一而足。每每有从各方向看去都舒服的垛收拾成了,总会得到周围人的称赞。
从手把镰刀加磙碾,到小型拖拉机加脱粒机,再到大型联合收割机,科技正简化着劳作方式与强度,使得乡邻们从繁复且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中抽身出来。原来需要十天半个月的麦收,现在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了。
麦收现在只能叫麦收,以前叫麦忙。想起儿时的麦收季,我们这些孩子都有一个眼望麦田,由绿苗盼到黄的期盼:放麦假。
放了麦假,就意味着丰收了。丰收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年景好过了。
麦假,收麦忙,秋假,收秋急,都是丰收时节浸着汗水的光阴。正是这样痛并快乐着的劳作时刻,给予了我们这一代人少时最好的成长。
注: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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