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时节,荷花开得正好,碧叶田田,粉意融融,冰清玉洁,安静祥和。微风吹过,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轻如雨丝,轻似晚霞。
外公曾是教书先生,退休后,也不愿闲着。择院一隅,种些时令蔬菜,侍弄些花花草草,过着陶陶罐罐的烟火人生。可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大三那一年,外公骑自行车给姨妈家去送刚采摘的蔬菜,一不小心掉进了沟渠里,由于摔得比较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八十岁的高龄,不幸飞来横祸。舅舅要送他去医院,可外公执意不肯,一方面是由于医药费贵,另一方面是嫌拖累儿女,嘴里一直唠叨,就这样一走了之,大家岂不清闲。
在床边的桌子上,放着我给外公买得书,路遥《平凡的世界》,看样子已经读了多半。听外婆说,外公看不了几页就会头昏眼花,因此其它空闲时间就会用练字来打发。我难以想象他看书时有多艰难,可我知道有种“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和意志支撑着他。
这可急坏了舅舅,赶紧给我妈打电话。外公有“三怕”,一怕闲,二怕扰人,三怕我妈。看情况比较严重,我妈给在县医院工作的熟人打了个电话,医生匆忙赶来,详细询问了下病人情况,初步得出结论是骨盆粉碎性骨折,开了一些药,和爸妈商量了一下,这种情况必须尽快住院治疗。妈妈对外公说,“你不去医院也可以,以后我让医生天天来家里给你治病。”,这句话抓住了外公的软肋,他无可奈何,只能去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还一直念叨,“医生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都没让人家吃一段饭,把我送到医院后,赶紧去请人家吃饭,咱们的礼数要到!”。
外公以为在医院挂几天吊瓶,吃些药就好了,不知听谁说要动手术,这下可不得了,他闹着死活要出院。不知从那里来得力气,不知承受着怎样的疼痛,好几个护士也按不住他。看到外公这样,妈妈发了脾气,一边心疼地直哭,一边狠心批评,把外公“训”了一顿,不过这方法很奏效,外公安静了很多。很多人都说“老小,老小!”,这话一点也没错,面对生活中无法预测的事情,老人缺乏安全感,他们的固执和任性需要我们用耐心和关爱来化解。
走出医院才发现,连夜雨疏风骤,池塘里的荷花褪去了几分红妆,花香缥缈,绿暗红稀。
由于骨盆粉碎性骨折,做完手术后,外公身体几乎不能移动,所以大小便也不能自理。曾经那么争气好强的一个人,现在躺在病床上任病魔百般摧残。他有时想稍微活动一下,都要遭受巨大的折磨,苍白憔悴的面庞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布满皱纹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他轻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嘴里发出隐约的呻吟与叹息。
由于老人身体羸弱消瘦,皮肤弹性差,特别容易生褥疮,为了防止这种现象,需要在身体下面放气垫或棉垫,如果长时间放置,这些东西会让人不舒服,且影响睡眠,因此我们轮流给外公用温水擦洗身子,保持皮肤清洁,勤按摩,来减轻他身体上的痛苦,只有身心更加愉悦,才能早日康复。
自从外公生病以来,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县教育局的一些重要领导,亲戚,村民还有他的学生都闻讯从其他地方赶来。人越多,外公越感到惶恐不安,过意不去。不停地指挥我们看座倒茶,怕我们怠慢丝毫。
外公知道我考研学习比较忙,让我不用来医院,可我不肯。他就在医院督促我学习,一刻也不落下。为了减少大小便的次数,他尽量不喝水,不吃饭,来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对此,医生再三叮嘱,病人需要多补充水分,这样才有助于新陈代谢。如果再不喝水,就要用开塞露了(开塞露:一种治疗便秘的药)。外公这才妥协。
窗外,池塘的水中,折倒着许多残荷,枯枝交错,虚实难辨,疏影横斜,幽香静谧。多少文人墨客将这脱俗的残影,内在的高贵,清冷的傲骨,超然的意境,渲染在绢布宣纸上,留给世人多少纯粹的感动,让我们用一生去感受这种震撼心灵的美。
妈妈给外公做了莲子百合红豆粥,用莲子,百合,红豆精心熬制而成,这粥口味清淡,有健脑安神、润肺养心、固精益气的功效。荷花生莲,莲子心独苦,只为谁苦?荷花根为藕,藕断丝连,丝为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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