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暗涌（45）

文/意磬

[45]工作

【家庭伦理】暗涌（45）

火车行驶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七时达到深圳。美娜背着自己蓝色的书包，一手提着破旧的行李袋，另一只手提着未吃完的一桶康师傅红烧方便面，跟着熙攘的人群走出火车站。她第一次来这里，可竟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兴许是因为梦境中那片熟悉却略带距离感的汪洋大海，也可能是因为建筑有些相似的火车站。

美娜找了一片空地站立着，仔细打量着这个她将要大展宏图的美丽城市，她不禁有些怀疑它的真实性。城里的热风吹过，差一点就要风干她身上的汗渍，可却又疏忽不见踪迹，一股沉闷的热流再次袭来。她身体里溢满热汗的毛孔告诉她，这里和家乡不一样，她已经来到了她梦想的地方了。

环顾四周，马路上到处都是疾驰而过，她叫不出名字的车辆，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停靠在站台边，载人们去往不同的目的地，林立的高楼大厦无一不再用它的高大和雄伟向他乡人证明这座城市的辉煌和不朽。美娜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和无助，相反她却觉得这是希望的诞生地。

她总觉得这座城市的辉煌里想必也能够容纳此刻并不辉煌的自己，终有一天她会出人头地。

她就是这样固执地为自己梦想描绘着蓝图，却没有考虑今夜她将留宿何处?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高楼，却不想别人已经盯上了她。

“小姑娘，一个人啊？要去哪里啊？”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黄色短袖，蓝色牛仔短裤皮肤黝黑的男人已经凑近了美娜。

美娜抬头看了他两眼，并没有开口搭话。她记得过去在金乘务保护下一个人坐火车回佳木斯的情景，他说车站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要是遇到问题就找乘务员和警察。

美娜委身提起地上的行李袋就往人流里走，身后的男人喊着：“我送你啊，去哪儿？”美娜头也不回加快了脚步。身后的男人追了几步，看美娜消失在熙攘的车流里，才肯罢休。

美娜极速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她想找一家超市，买瓶水，然后再向老板打听。她心想最好能找一个看起来善良的老婆婆或者姐姐，她暂时还不想和任何一个男人说话。

她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街边的小店，都忍不住向里张望，看哪个店主符合她目前简单的要求。不远处一个坐在门口乘凉的老太太走进她的视线，她加速向前走去。

“奶奶，我要一瓶矿泉水。”

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并没有看美娜一眼，直接说：“一块钱。”美娜从她手里接过水，又掏出一块钱递给老奶奶。她收下钱又准备坐在那张矮凳上。美娜看她没有丝毫要和她说话的意思，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可看天色已经暗沉下去，她不得不为自己找一家既便宜又安全的旅馆休息。

“奶奶，这附近有便宜的旅店吗？” 老奶奶抬起头看了美娜一眼，说：“前边就有一家，一晚50块！”美娜连忙道谢，然后转身向前继续奔走。

金源招待所的字样映入美娜的眼帘，她在门口呆望了一分钟，看到吧台里坐着的是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她放心大胆地走进去。

“还有房间吗？”

“有，你要住单人间还是标准间？”

“标准间是啥意思？”美娜不解地问营业员。

“你要住50的还是108的？”她没有回答美娜的问题而是直接说价格。

“哦，50的，我就一个人，不住那么大的。”女营业员撇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视。

美娜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穿着，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显得很土，很遭人嫌弃。

“二楼右拐，第一间。”

“谢谢啊！”美娜高兴地提着自己的行李跑上楼。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门口放着一个暖瓶。她提着暖瓶走进房间。

窄小的房间只放着一张一米二的床，一张桌子。美娜放下自己的行李，只觉得里面闷热难当，心里开始不平衡地想，就这条件还50元，真是太坑了。可回头想想，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天黑了，一个女孩子提着行李在路上晃荡终究不安全。

她简单收拾了下，去公厕那边打了盆热水，擦了擦身上的热汗，肚子已经开始咕噜乱叫，她拿出袋子里仅剩的方便面随便对付了一下。然后躺在床上开始思考明日的去路。在异乡的第一晚，她睡得很沉，竟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第二日早晨，她起来看到二楼的保洁阿姨正在打扫房间卫生，她有意开始跟那个阿姨搭话，并帮助她铺床单。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不好好上学，出来受这罪。阿姨跟你说啊，这儿工作并不好找，你又没有学历，很辛苦的。”

“我已经出来了就不能回去了！哪怕受多少苦我都要待在这里的。”

“还挺倔，我姑娘在另一家宾馆当收银，也很淘气，不好做，有时候就收假钱了，要自己赔的！这不可靠啊！进工厂现在还得有人领你去，你自己一个人去，容易被骗。你啊，还是先随便找一个安顿下来，再慢慢找！”美娜听着全部都记在心里。

“那我在哪里能找到稍微好一点的工作？”

“你想进工厂啊？”

“我也不知道！”

“你去新区那边有很多工厂，你可以先找家饭店或者旅馆，先干着，等机会，了解好再进哪个效益好一点的厂。”

“谢谢阿姨啊，我知道啦！”

“你从这里坐9路公交车就可以到。”

美娜高兴地向那位好心的保洁阿姨连连鞠躬，她一想到自己很快就会找到工作，就开始兴奋不已。现在她只想要一个安身之所，不必为去哪里而焦虑。

她很快退了房，乘坐9路公车达到了新区。新区尚处于开发阶段，周边全部都是大型工厂，少了城市的繁华和喧嚣。

美娜顺着公交站牌一路向前走，只要见到餐馆招工她就进去问。问了三家，都不管住，美娜有些失望。最后她走了很远，一家小火锅店收录了她。她激动地眼泪直流。

就这样美娜找到了第一份她在深圳的工作，服务员，包吃住，一个月800块。可就是这样美娜都感到满足。

火锅店的宿舍是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房子，它是一家工厂的宿舍楼，听说老板和工厂某个经理有亲戚关系，所以单独出租了这间房子。房间里放着6张高低床，跟美娜上技校时学校的宿舍别无二致，可能学校的比这个还差点，它没有卫生间和洗澡的淋浴设备。

美娜应聘第一天就住进了员工宿舍，一个湖南的女孩熊莉莉带着她去买床上用品，她为此心生感激，还请她吃了一份肠粉。

美娜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很友善，她想和她成为好朋友。她俩还是上下铺，美娜住上铺，熊莉莉住下铺。

收拾好床铺，熊莉莉叫美娜一起去洗澡，美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先洗！你洗完了我再洗。”熊莉莉大大咧咧地笑话她：“怕什么？你有的我都有！”然后就拽着美娜去了卫生间。

宿舍的阳台是两户共用的，每户都有两间卫生间。每户都是一间用来上厕所，一间用来洗澡，偶尔两户住户相互借用一下。熊莉莉贴心地觉察到美娜的拘束里可能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用浴霸。

“这个可能和家里不太一样，但也都是那么回事，你看着我怎么调水温。”熊莉莉像个贴心的大姐姐一样教美娜，这让美娜感到很温暖。

“看，好啦，你来这里洗，我去那边！衣服可以放到墙上的柜子里。”

“嗯，好！”美娜轻声说，然后走进浴室，关上了门。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洗澡，过去在家里都是用盆子洗的。她站在浴头下任水流滑过她每寸肌肤，暖暖的，很舒服。

这一天美娜都感到很不真实，初来乍到的第一天就如此顺利，居然还交到那么好的朋友，她又一次从心底里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命运真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去争取怎么知道人生是否真的不同。

美娜躺在床上，阳台上的月亮透过窗帘洒落一线光亮，美娜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发呆，想象着一年后的自己。梦境悬而未明，影影绰绰，姥姥的影子入梦来，她扯长声音，轻轻地说：“千万不要让你的头发疼啊……”

次日清晨，美娜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具体是什么全然不记得。新的一天开始了，她开始了她人生第一个职业生涯。

王丹哭了几日，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找到美娜，没有谁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连方玉华也不知道。

方志鸿对于美娜地出走，很自责，虽然他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多多少少对于这个孩子，他还是心存怜爱的。他一遍遍看美娜写的信，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哀怨，让方志鸿觉得心里很难受。这么多年，原来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青春期孩子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