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寄余生

作者: 九日nine | 来源:发表于2019-03-30 21:29 被阅读30次

    有年的雨季也被拉得格外长,从入秋起,这雨就断断续续,淅淅沥沥个不停。


    那一年,我在学校备战研究生,前后差不多十个月没有回家,除了中秋节匆忙回了趟。这天刚准备去食堂吃晚饭,撑伞走出图书馆,没多久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我没敢在雨中呆滞很久,转身加快脚步往回赶,并用手机打开购票网站查找余票,节假日的动车高铁已经不剩余票,火车票还很充裕。到图书馆整理好书包,就马上回宿舍带上身份证和钱包赶公交车。

    本地人戏称,嘉兴是座没有秋天的城市,白天热到恨不得穿件背心,晚上就冷得必须裹件外套,加上一年四季都不歇息的风,人的体表温度比天气预报上的数字低上好几度。我摊着单词本坐在候车室里的不锈钢椅子上,听着外面的雨噼里啪啦,风从上方的窗户渗进来,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试图将膝盖往上半身靠,做成蜷曲状,放在大腿上被遗忘的单词本,就在我努力物理取暖的时候掉在了地上。潜意识告诉自己,应该要马上把它捡起来,但一动不动,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把腿放下。

    这时,单词本被别人捡起来了。

    是个男人。

    “谢谢。”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本子道谢。

    “没事。”男人说完并没有离开,而是与我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冷吧?”

    “还行,等会上车就好了。”自顾自把话接了下去,但对方并没有回应。

    等火车到站,我已经冻得僵直,跑过地下通道,抢先进了车内,虽然没有空调,但火车内燃机产生的热量让车内比车外不知暖了多少。如果不是长途,很少有人愿意坐火车,我在的车厢特别宽敞,稀稀落落的几人,满脸疲惫,是一群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的打工人。

    我按车票上的座位坐下,把手上的单词本放在公共用桌上,背上的书包反转被我抱在怀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遮了一半的窗帘升了上去,和刚刚相比,外面的雨下得又猛了几分。

    “这么大的雨!”是候车室的男人。

    反应过来的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南方这么会下雨的吗?”

    “也不是,就今年特殊点。”

    又一次没头没尾的交流,真尴尬。

    期间男人接了个电话,语言有安慰的意思,但语气比较急,听着像是一个生意人,跑销售的?出来拉单子的吗?这些想法一瞬即过。我的脑子里都是先前妈妈打电话来时,通过电流感受到的担心和小心翼翼,奶奶走了,坐在车上的我还觉得是妈妈给我讲的玩笑。小一辈中,奶奶最疼的是我,三年前出来读书,奶奶都会拖爸爸给我寄梅干菜,因为一开始的水土不服,可把她老人家担心坏了。

    那个夏天喜欢坐在藤椅上,怕天热,可总是把小时候的我抱在腿上,从不嫌这样子热的奶奶,走了啊。

    我低下头,眼泪一直往手上滴,对面的人好像坐着不舒服,动了动,我这才忍着没有吸气。哭了也没事,反正也是陌生人。


    “每次看见你,都在哭,你的生活是有多难?”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的开场白,垂头站在角落的落魄样一分不少被他瞧了去。

    我怎么会知道,对生活失望的场景,会被同个陌生人看见两次。

    这个帮我捡单词本,和我同车同车厢,坐我对面的男人,叫江海。第一次见面时,他到宁波出差,那个时候他才创业不久,宁波有个大单子,是他拖了关系要来的,但对方给了时限,如果没按时到,那这一单就归别人。中秋假期,两条高速一条封路,一条堵车严重,高铁连站票都买不到,只有火车在时间和速度上是比较省时的选择。

    而第二次见面是在第二年开春的人才市场上,他在招聘,我在应聘。

    彼时,我考研失败,别说院线,连国家线都没有过。还来不及仔仔细细准备一份简历,春招就开始了。和秋招不同,春招的岗位更多向社会人士开放,我需要去参加更多地方的春招,来提高成功率,嘉兴、宁波、杭州、上海,周边的城市都跑遍了。自己就是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这不像是有目标去应聘,更像是需要一个发泄口,以此来逃避考研失败带来的消极情绪。

    最后去的春招城市在杭州,从室内招聘区走出来,望着又开始下雨的天,多天以来一直在极力逃避的失落感,突然涌上心头,很快变成泪水,挂在脸上。

    江海就是这时候出现,说了那句让我难堪的开场白。

    “东西掉了,没注意?”说着,就递过来一份透明文件袋,里面放着我的简历,“不接过去,难道要来我公司?我这里可不符合你的岗位需求。”

    “不是,谢谢你。”火车站帮我捡单词本,这里帮我捡简历,这是什么糟糕的缘分。

    “工作本来就不好找,不用觉得难为情,而且在这里难为情,哪个单位敢要你?”

    说完,就进入了雨中。

    从杭州回到家没几天,就有电话打过来,自称是一家刚在杭州发展不到三年的创作公司,看到我在网上的招聘简历,想要我过去面试。

    我一直以为,我这个学历,在这个市场,是没有单位愿意用我。

    再一次赶往杭州,想不到,这一次去了杭州,就再也没离开过了。


    天还是阴冷冰凉的,屋内靠着暖风机续命,我捧着杯子坐在书房的榻榻米上朝外望,面前的电脑打开着Word,却还一个字没写过,江海在一侧的书桌上处理各种文件,头也不抬。

    “怎么又下这么久的雨。”

    “不是说快晴了吗?”

    “诶,江海,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你。”

    “什么?”

    “当年你这么热心给我介绍工作,是不是早就心怀不轨?”

    “心怀不轨?那我怎么不把你招到我这里。”

    “你不是说没有岗位吗?”

    “你本科是秘书学,怎么会没有岗位。”他终于抬起头来,睨了我一眼。

    原来,他那时看了我简历,不仅看了我的专业,还看了我写在上面的一系列经历,难怪,打电话过来招聘的岗位是那么契合我。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像那年从秋天下到来年春天的雨,一阵接着一阵,我的心情就跟着这天,阴郁不见太阳。

    我想,老天在奶奶走的时候,安排了一个人接替她照顾我的余生。在火车站候车室,江海捡起来的那本考研单词本,怕是自己从没察觉到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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