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齐物论》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这个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
庄子做了一个梦,然后就错乱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庄周呢?还是蝴蝶呢?
我们是不是也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会儿是这个身份,一会儿是那个身份,我们的身份太多了,身份与身份之间经常打架,搞得我们的内心跟民主国家的议会似的,一天到晚乱哄哄,烦得不得了。
这又涉及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我”是谁呢?我的身体是我吗?我的思想是我吗?我的感受是我吗?如果不能确立一个主体,没有作者与受者,又何谈修行呢?
公元一世纪的罗马思想家普鲁塔克提出了一个问题:有一条船,它在海上航行了几百年,只要有腐烂的木板,就会被替换掉,几百年后,所有的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那么,这条船还是不是原来的那条船呢?如果是,是什么东西一以贯之?如果不是,那么在什么时刻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我们的身体也是一条船,身体的细胞6-7年就全部更新一遍,那么我们执以为“我”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一会儿是庄周,一会儿是蝴蝶,然而庄子不是跟你讲鸳鸯蝴蝶梦的,如果止步于庄子描述的奇幻境界,那就被他骗过了。在这个故事里,庄子其实给出了一个“我是谁”的答案。
身份在庄周与蝴蝶之间切换,此之谓物化。然而在变化当中有一个不变的在,这个不变的是什么呢?就是能觉察到庄周和蝴蝶及其变化的那颗心,这个能觉之心它没有变,这个不变的能觉之心就是我。
佛陀在《楞严经》也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
波斯匿王问,我听人说,此身死后断灭,名为涅槃。我心不安,请佛开示。
佛说,大王,您现在不是还活着的吗?如何知道此身必定坏灭呢?
波斯匿王说,世尊,我小的时候,肤腠润泽。年轻的时候,血气充满。现在我老了,形色枯悴,精神昏昧。我仔细一想啊,身体的变化不是以年来计的,也不是按月来计的,也不是按天来计的。而是刹那刹那,念念之间,不得停住。因此我知道,终有一天要挂掉。
佛说,大王,您知道变化之中有一个不变的在吗?
波斯匿王说,我不知道呢!世尊,您快告诉我吧。
佛说,大王,您几时见过恒河水?
波斯匿王说,三岁时我第一次见,以后常常见,不知道多少次了。
佛说,大王,您的身体在变化,但是您能见恒河水的这个见性,有变化吗?
波斯匿王说,这个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佛说,身体终从变灭,而见性不灭。
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成声闻缘觉。及成外道。诸天魔王。及魔眷属。皆由不知二种根本。错乱修习。犹如煮沙。欲成嘉馔。纵经尘劫。终不能得。云何二种。阿难。一者。无始生死根本。则汝今者。与诸众生。用攀缘心。为自性者。二者。无始菩提涅槃。元清净体。则汝今者。识精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者。由诸众生。遗此本明。虽终日行。而不自觉。枉入诸趣。
我们寻求认同的这颗心,就是攀援心,思绪翻飞如瀑流,片刻不停,抓住一切东西,身体、思想、感受、财富、地位等,执以为我。如果执着这颗心为我,想要成就无上菩提,佛说犹如煮沙成饭,影子都没有。
纵然世事变迁,幡然淆乱,但其中有一个如如不动的能觉之心,不变随缘,随缘不变,这才是修行的根本,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真心真我。
洞山禅师生病了,弟子问,和尚您痛吗?禅师答,痛中有一个不痛的在。弟子问,哪个是不痛的呢?禅师答,知道哎哟哎哟的这个不痛。
这个道理老子早就悟到了,老子说: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庄子接着老子的话茬说,
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 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
庄子说,修行的路径是这样的,先是要外天下,即超越社会生命;然后是外物,超越自然生命;然后是外生,超越生命本身;然后就朝彻了,朝彻就是内在的大光明显现,如朝日初生,彻照天地;然后就见独了,见独就是超越分别,入不二法门。见独的境界就是无古今,超越时间,不死不生,本来不生,云何有灭。
在这个过程中,什么东西一以贯之呢?就是那颗明了心,当下我们就有。
如果你是行者(coachee),在教练过程中,不妨问一问自己,是谁在寻求教练呢?谁在创造和承受觉悟呢?
如果你是一位教练(coach),在教练过程中,不妨也问一问自己,我在教练谁呢?谁又在教练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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