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红色朱漆大门前挂着两只炫目的大红灯笼,两只威武的石狮子蹲坐于门前,不断有身着华贵衣服的男女带着礼盒和拜帖进入,几个小厮拱手作揖引人带路。门内一片欢声笑语,丫鬟侍从们井然有序的端来果盘糕点招呼客人入席,鞭炮声阵阵作响,烟花在深色的夜空里爆裂,散落成璀璨的星光镶嵌在黑色的幕布之中,转瞬消失。戏台上舞姬裙摆飞转流光溢彩,丝竹声扣人心扉不绝于耳,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这是城内富甲一方的夏氏府邸,夏老爷今天五十大寿,城里有头有脸的贵人都来拜寿,除了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还不乏几个身份显赫的官场之人前来拉拢。寿宴从早上一直办到太阳落山,宾客还未散去。酒席热闹精致,大家兴致未尽不愿归去是其一,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夏老爷在等待他的儿子归来,不肯停止歌舞宴席。他穿着蜀锦绸缎缝制的衣服,正襟危坐在大堂内,端起酒杯招呼两侧宾客饮酒赏舞,内里的心思却早已不在酒席之间。
夏老爷家财万惯是这城里有名的富户,早年娶了几房妻妾却不知为何一直未有子嗣,直到三十出头才得到一子。晚年得子有了后继之人,心情可想而知,夏老爷对这个独子宠爱万分。半月前,夏公子留了封家书说是父亲快到五十大寿,要为他寻一个宝贝作为寿礼奉上,于是招呼没打就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夏老爷派人在城里城外寻了个遍也未能将儿子找到,焦急万分。今日就是他的寿辰,想想儿子也总该回来了,于是他从天未明就打点好一切开始等待,不为什么礼物,只为等待唯一的儿子能完好归来。
“回来了,回来了,公子回来了,老爷!”小厮一路小跑跌跌撞撞进来禀告,夏老爷面露喜色匆忙站起。一个二十出头的白面少年走进厅堂,宾客们也好奇的向这边张望。
“子兰,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夏老爷焦急的询问。
“爹爹,我不是说了要为您寻个宝贝做寿礼吗?”少年一脸稚气。
“那你找到了吗?”夏老爷强压住心中的竭虑笑着问道。
“当然找到了,为了找到这个宝贝我可是费了很多力气呢,我想爹爹一定喜欢。”少年说着就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镶嵌着金边的精致木盒。打开盒盖,一颗血红的硕大圆珠出现在众人眼前。那珠子像夜明珠一样泛着幽深的亮光,将厅堂一角瞬间照亮,只是不同于寻常夜明珠是泛着蓝绿色微光,这颗珠子的光芒是红色的,耀眼的红光像极了鲜红的血液。
没想到夏老爷看到这颗珠子脸色瞬间骤变,眼珠瞪得大大的,一脸煞白,慌忙对着儿子说道:“扔了,快点扔了它......”话还没有说完,一口气喘不过来头痛症发作晕厥过去。众人慌乱。
说来也怪,夏老爷这一昏厥一连数日都没有醒来,昏迷中时常满头汗珠,嘴里含混的说着梦话。请来大夫开了药也不见效。而夏公子自从那日带着珠子回来后也开始性情大变。从前虽也不太理会父亲的生意但也算是性情温和行为规矩,如今却迷恋上赌博且嗜酒成瘾,父亲还卧在病床未醒,他却整日游荡且赌场内豪掷千金。在各大欢场也是出手极为阔绰,短短几天之内就消耗掉几万两银子。虽然夏家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样大手笔的折腾。更为奇怪的事,每晚夏公子的房间总会传来女子的盈盈笑声。但小厮们趴着窗缝往里偷看时却不见有女子身影。于是大家认定,夏家少爷一定是在外面中了邪,沾了什么脏东西回来。
七日过后,夏老爷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立刻让下人们搀扶着去了儿子的别院。
夏公子正躺在床上,双手抱着血明珠蜷缩在被子里睡着。只是七日未见,夏老爷就看到儿子眼眶泛黑眼睛凹陷下去,身形消瘦的厉害,脸上也越发惨白不见血丝。看到此景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愤怒的伸手欲将儿子胸前的血明珠拿走。可这一拽却惊醒了睡梦中的儿子,夏公子睁开眼睛发现父亲欲夺走他的明珠,一把向他推了过去,暴怒而起。
“父亲,你这是干什么?”
“子兰,快把这东西扔掉,这是个不祥的物件啊!”夏老爷从地上艰难起身恳切地对着儿子说。
“不,我不扔,这可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怎么会不祥呢?父亲,你不喜欢这个礼物我可以再送你别的,但这现在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走它。”夏子兰双手护住明珠。
“你们快把少爷手里的东西夺下来!”夏老爷连忙对着下人喊道。
于是众人上去哄抢。见到这般情景,夏公子也是急了顺手把床边的琉璃盏扔了过去,小厮闪了一下,花瓶顷刻间砸在了夏老爷额上,一时间鲜血横流。众人惊呼赶紧扶着老爷出了门去。夏老爷捂着额头被抬出房门时回过头来,发现儿子眼里透过一丝红光,正对着他诡异的笑着。心头拂过一丝恐慌。
入夜,月光如洗皎洁透亮,夏宅的荷花池塘内传来阵阵蛙鸣蝉语,柳树纸条倚着清凉的微风轻轻摇摆,最是赏月的好时候。但夏老爷此刻早已心神不宁,再已无心去赏月。
下人前来禀报,少爷房间又传来女子的盈盈笑声,但是仍然看不到人影,只见公子一人在对着空气说话,可怖的很。夏老爷听闻脸色那看,回房取了一月前偶得的道门画符又去了儿子的住处。
一月前,夏老爷在街上偶遇一个道士的事,谁知那道士说他印堂之中隐隐冒着一股黑气,不久可能会沾上妖物惹上大麻烦,就送了几道黄符给他。正当夏老爷想多询问几句时,道士却不肯多说,转身离去。当时他以为是江湖术士信口胡诌便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可能这符真的派上用场了。当那个血明珠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要出问题了。
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夏老爷在儿子房门前停住,侧耳一听屋内果然有女子声音,于是窗上戳了小孔往里望去。只见儿子正搂着一个红衣女子相谈甚欢,举指亲昵。这一定就是那个妖物。夏老爷想着掏出腰间画符欲往门上贴去,谁知那红衣女子猛然间回头看向他。
“是她!”夏老爷猛然一惊手一哆嗦打了个趔趄,道符掉落。紧接着,一阵阴风吹来,门“哐”的一声打开。那张拥有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精致面容的女子站在屋内对着他怔怔的笑着,笑声诡异让他寒毛倒悚。夏公子见父亲前来赶忙迎了过去,神志不清喃喃说道:“爹爹,你来了,这是红菱,我要娶她为妻。”
不远处的几个侍从们从屋外的回廊处经过,看到夏老爷在跟儿子争执,老爷手里拿着黄符被少爷推搡着打了几个巴掌,还上了拳脚踹了老爷,下人们不明情况震惊极了,赶忙跑来扶走他们老爷。第二天整座城内就流传着夏家公子中邪得了失心疯暴打自己亲爹的消息。夏家生意上的伙伴一听府内出了大事以为快要倒下,本来要与之合作的想法也纷纷搁浅。
道门符禄没有起到作用,那妖物依然每晚现身在夏子兰房中,白天就躲进血明珠里。不管夏老爷名夺暗哄使出什么办法,甚至请了高人作法驱魔,也依然没能收走那个妖物。儿子像中了魔一样每日将血明珠随身携带,只要夏老爷动了拿走那颗珠子的想法,红衣女子就会附在夏子兰身上对他父亲拳脚相加,因为怕误伤儿子,也几次做法不成。
夏家公子白日里继续浪荡赌场和烟馆,还跟人打架斗殴惹上人命官司,不消几日,就引来官府前来抓捕。夏老爷几乎动用了一半多的家产贿赂官府才将儿子救出囹圄。但夏公子依然不思悔改继续挥霍他爹的钱财和自己的身体。不到一月已浑身消瘦,眼眶愈加泛黑,像是被人吸取了体内精魄一般萎靡。
万般无奈下,终于,那个曾经赠送夏老爷道符的青衣道长被夏他重金寻到。
“道长,请您务必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们夏家啊,只要您肯出手搭救,要多少银两我都给。”夏老爷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
“按理说妖魔鬼怪都是噬人精血供养自己,害完人命也就走了,这只妖物竟然这么大费周章搞得你家财尽失,名声尽毁,还要慢慢啃噬另公子精血直至身亡,一定有着别的目的。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因果渊源?”青衣道长捋了捋胡须问道。
夏老爷吞咽了口水,连忙摆手说自己一向多行善事,并未招惹过什么人事。道长也不便再问。
深夜,夏宅内摆起了法事,青衣道长长剑飞出使出浑身解数与红衣女子斗起了法,无奈红衣女子妖术太高,道长被打成重伤逃离。失去道长协助的夏宅此刻人心惶惶,下人们被妖物搅得四处逃窜。慌乱中不知是谁撞翻了烛台烧着了帷幔引来一场大火。
一夜之间,这座城中最华丽的宅院被无尽的火光烧成残垣断壁。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难逃厄运都随着夏老爷烧成了一具具焦炭。夏家公子虽掉进池塘里躲过一难,但醒来后整个人已成痴傻,整日疯疯癫癫不知从哪里淘来一副画抱着坐在街边啃泥巴。而那颗引来祸事的血色明珠,也一并消失在那场无尽的大火中。
有好事之人夺走了傻公子怀里的画,打开一看是副漂亮的美人像。下面印着画像女子芳名:沈红菱,落款日期往前推算是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这座城里有名的富户是卖香料的沈家。据说沈家独女沈红菱爱上了一个卖草鞋的穷小子,父母不愿意这桩婚事想把女儿另许人家,谁知这个大小姐偷走了家中祖传的香料配方和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与穷小子私奔了。后来穷小子觉得拿的钱财太少又在深夜潜入沈府想再盗窃些财物,不料被沈老爷和夫人发现,双方争执期间沈老爷嚷着要报官,穷小子情急杀死了二老,放了把火烧掉沈府。同样是一百多口人死于大火。
再后来,有人在郊外一间茅草屋里发现沈家大小姐的尸体。腹部中刀,鲜血横流,浸湿了腰间束着的布袋,解开看到,一颗夜明珠正被红色的鲜血覆盖浸泡,通体透亮泛着幽深血色的亮光。
而那个卖草鞋的小子,已经不见踪影。据说,他姓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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