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是太阳忘了出来
为了配合你的照片,我把整个家都装扮成了黑白。
——《喜爱》
"米芽,放我下来吧。"
破旧的长街,被汗淋透的背,无尽的累,还有看不到未来的胆怯。
就是在这样的命运前,此时此地此刻,米芽听到了背上传来的夹杂着长时间缺水又不说话所造就的沙哑的声音。
呕哑嘲哳,却恍若天籁。
"阿格,我……"米芽放下阿格,又哭又笑,张牙舞爪,体内一股复杂的力量想要爆炸出来,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感恩;然而阿格一把搂过了她摁在怀里,紧紧的,把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他从来没有对她那么粗鲁,或者说亲密过。她就身体不停地颤抖,一直抖到天都黑了,阿格再看不清她有多丑了,才把头抬起来,又挂上了她日常的精致笑容。
"现在,跟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吧。"阿格摸了摸米芽的头,米芽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我爸爸是帝都最高人民法院的检查官。"米芽轻声地说。
"'人民保护伞'米大检查官?"阿格说,"原来是令尊啊。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据说破了很多大案子,从调查立案查证起诉辩护,亲力亲为,又当警察又当律师的,不受人爱戴都不行。"
"他……可能在调查你……"米芽说,"单身看到有个长得跟我有点像的人抽了你的血。我知道以后就偷偷把你背出来了。"
"就凭这个就怀疑你爸爸?"
"而且你睡了这么久,肯定是有人通过医院对你做了手脚,我爸爸恰好有这个能量。"
"看来你爸爸的手段都不太光彩啊,也是,能抓到老鼠的都是好猫。"
"阿格才不是老鼠。"米芽嘟了下嘴,"那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跑?跟喜欢的人亡命天涯,想想就很期待。东躲西藏,日久生情,不幸暴露,双双殉情。"
"我先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阿格掏了掏口袋,自然什么也没掏出来。真正的一无所有啊,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是米芽随便在路边摊抓的。但别说,穿在他身上依然透露着别样的魅力。
"手机我一部都没带出来,怕被追踪。"米芽说,"好吧,其实是那时候我就有点慌,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嘛。现在……应该都在单身手里。"
阿格拍拍米芽的肩,这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的意思,然后走向不远处一位三十来岁风姿绰约的白领女士。就走上去微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女士就停下了自己雷厉风行的脚步,就交出了自己的手机,可能……还想交出自己。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米芽在一旁小声的咒骂,"可恶的女人。"
阿格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很快就打完了。不过十分钟就归还了电话,顺便吻了一下女士的手。女士娇羞地跑开了,简直年轻了20岁。
"娇羞你知道么!娇羞!我的天!还有阿格也真是,为了打个电话就出卖自己的色相,要卖也应该是我来卖啊对不对!"米芽在跟我讲述到这段的时候不自觉地又数落了一堆那女人的坏话。可怕的占有欲阿,估计平时跟阿格比较近的女生在她的心里可能都死一百遍以上了。
言归正传,且说阿格打完电话回来,米芽赫然发现阿格脸色不对,略有苍白,汗水一点点冒了出来。
"没有一个打得通,我的,你的,家里的。看来,是真出事了。"
"你先别急,不要胡思乱想,说不定你家人只是躲起来了呢?我们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对不对,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留得有用身,十年后报仇。"
"嗯,是我着相了。"阿格长吐一口气,然后突然笑起来,"你爸爸要是听到你这么讲肯定要哭死了。"
"嘻嘻,女孩子嘛,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往外拐的。大不了以后抱个孙子去给他赔罪。"米芽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阿格,里面的柔情不言而喻。
"米芽。"
"嗯。"
"谢谢你。"
米芽摇摇头,"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嘛。"
"再老也得说,"阿格说,"不管怎么说,你夹在你爸跟我中间总是不好的。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吧。你去找你爸,告诉他我最后消失的位置是在这里。"
米芽就抓着阿格的胳膊一句话不说。
"好吧,"阿格认输了,"那我们回学校。"
"阿?"
"最危险的地方,"阿格说,"却是最怀念的。"
话分两头,再说说我。
他们回学校的时候,大概也是我跟蛋蛋面对面的时候。蛋蛋又胖了,我记得他本来是往瘦子的方向衰减的,都渐渐有了长和宽的概念,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复成了一个球。
时间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天一天地,每天都像前一天的复制,可稍微隔几天再看熟悉的人,却竟然就会面目全非。竟然会跟陌生人一样,竟然会跟看不见一样。
蛋蛋跳过了我,把剩下的每个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然后各送了几句话,似是而非的圣洁无匹的话。换句话说,就是所有骗子神棍们常用的那套话。我们这边的老大的刀还放我脖子上,一万句狠话还顶在喉咙口,可是就没有然后了,准备好的所有剧情突然都卡住了。
我看到他们低头深思了起来,眼里各种痛苦挣扎。这是被说动了,兵不血刃,上计攻心啊!蛋蛋原来这么厉害!可我一点都没有被触动的样子,是因为我蠢到无药可救无法感受一点禅机么?
"正义说,人生如炸薯片,该考虑的不是一片两片三四片,而是一共要加多少的盐。"
"正义说,往往你以为强求,其实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求。"
"为了终点的洁净,有时候需要丢掉一些被污染的东西,比如钱。利益是一切罪恶的源泉。"
……
蛋蛋说完这些就不说话了,只有一声声咀嚼薯片的声音透过镜片传过来。不过一会,各位大叔的眼底陆续都冒出了顿悟的曙光,好像看到了真理和希望。老大激动地摘下了头套,自然,里面还套着黑丝袜。
他说,"我等受奸人蛊惑,差点迷途,对大师做出僭越之事。今幸得大师……阿……痛……"
只见光头女人拿出手指长的细针就往老大身上扎,然后剩下的人一个一个扎过去。
老大的神色再是一变,阴晴不定一阵终于回复了凶狠道:"多谢光头妹妹。哼,死胖子,差点又着了你的道。还好我们知道你妖法高深早有准备,个个都扎过了千次的针,每扎一次就痛诉一番你的罪行,终于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惯性记忆。不管你说什么,都骗不了我们了。哈哈,没想到吧。"
这种事情不需要解释一遍吧,反派死于话多啊老大。
蛋蛋眉头也挑了一下,"呦,想不到还有人不受影响。"说的时候,他的眼睛直直地落在光头妹妹身上,光头妹妹也一脸平静地看回去。
"有意思,你们早有这样的智商,也不至于把自己害这么惨不是。正义说,"
"停!你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今天就一件事,把骗去的钱给我还回来,不然你舍友,可能就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老大把巧克力棒在我的脖子上用力一压。留下了一道黑黑的印记,从蛋蛋的视线看过来估计就像血一样。周围又是一阵配合的傻笑和淫笑。
蛋蛋也笑出了声,"我说你们不抓我父母,不抓我情人,抓了这么一个东西。甚至连让我难过一下都做不到。杀不杀随你们便,我手机只剩98%的电,先挂了。"
然后他就真的挂了。
不是说经常提起我的么?还送我零食呢!原来我就是这么个死了也不会让别人难过的东西。心里堵得慌。
老大的心里也堵得慌。当我不想抓啊,可你有爹妈么?你有情人么?你就是一只一无所有的死胖子。他激动地举起巧克力棒在我面前乱划,我一生气张嘴一口咬下剑锋。
他瞪向我,我也瞪着他。
"诶,你别哭啊,小朋友。我又不是真想杀你,哭什么。好好好,整根剑都给你吃好不好。别哭了,这闹心的。"
哭?我哭了?我怎么哭了?我确实感觉到有两股清流从脸上划到了下巴,聚在一起,然后滴了下去。我没想哭啊,就是难受。
还以为已经习惯了呢,在谁心里都不重要。可能前几天跟单身他们在一起,还蛮有存在感的,就不自觉地又自作多情了起来。说到底,阿格,米芽,蛋蛋,谁把自己当回事呢 ?
老大又派人把我送回了学校,派光头妹妹送的。下车的时候,她把三部手机都还给了我,然后又把已经快化了的巧克力棒给了我,摸了摸我的头,像妈妈哄小孩一样。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我置身在熟悉的校园门口,不知何去何从。
想了很久,我去了五四操场,说不定呆子还在等我。
我把自己的手机重新开机,再5分钟就12点了。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五四操场的入口已经关门了,自然,我笨拙地翻了过去。操场的正中间就是草坪,草坪之上,空空如也。
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回宿舍睡觉吧。
我又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越走越不甘心,说不定是他的事情还没办完呢?等会他来了看不到我怎么办?一定很难过。
我又回到了草坪,在正中央仰天躺下。最后等一次,我对自己说。但不会等太久,就等到天亮。
于是12点10分,12点半,1点,1点半,2点,2点半,我快睡过去了,快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呆子在叫我,"嘿,单身,我来了。哈哈,就知道你还在等我。"
我起身捏了一下胳膊,根本不疼,不过是梦。就准备接着睡……
"疼疼疼疼疼!你搞事啊!"
一阵嚎叫彻底把我惊醒了,原来我捏的是呆子的胳膊。手上淡淡的红红的,大概是捏到了伤口。
他一身的绷带,简直体无完肤。
他举了举手上的一堆炸鸡啤酒。
"对不起,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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