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从朋友圈中看到选自胡兰成《心经随喜》的这段话:
若能脱离动物的领域,即以有限的身体开展无限的人生风景,则病痛与死亡之苦皆可得度。对于病,首先应将它从禁忌中解脱出来,若以医药科学来看,病亦并非不洁,又以人情的善意来看,病亦不是不吉利…...我母亲晚年,因支气管炎,每年秋天至来年春天过半之间卧床不起,受儿媳和孙女的良好照顾,尽管家境贫困,儿子在远方,亦没有一点牢骚,虽长期躺在二楼小房间的病床上,有衣橱,有桌子,有窗户,她一生的岁月并没有白过。听窗外的田野上与道旁的人声,只觉得人世是如此的真实,充满了值得感念的事物。历史上的大人物,乃至我母亲这样一介平民,都因为谦虚而使病痛变得柔和舒缓,死亡亦复如此。
惊讶之余,我再回到文章开头,确认了一下作者,然后感慨了一句:原来胡兰成的文字竟然这么有境界?!
之后,浏览了胡兰成的诸多文字,还是颇有收获,第一感受就是又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存有不少偏见的。胡兰成认为汉文明的制器,一一皆是有生命的。严格的说,生是阴阳盈虚无中生有的生,或可说是生机,生而有形,这形才是命。汉文明的制器是一一皆生于大自然界,如风动花开。”其对文学艺术、历史人物、人事是非、情诗更迭等等皆有婉转优美,独具风情地论述。
印雷居士自称自己是胡迷,这我就有点不理解了。照理说,空的境界是高于有的境界的。不过,我还是理解了,因为空的境界往往是在有的琳琅满目纷繁富有的基础上方能空得充盈,正如冬天的苍茫寂寥悠远空旷是在春的艳丽夏的繁茂与秋的丰硕之后。
胡兰成说:文章就是写善恶是非最难。这句话非常有同感。
不过很快我就觉得自已很幸运了。因为我们很幸运地能够看到当代已经有学者能以善恶为主题写出文章,而且是以学术的方式。
近期同时翻看了胡兰成和江山的著作,感受到的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原创的价值。其实将两者比较或许非常不适宜不恰当,但是正好我是同时在交叉阅读两位学者的文字,于是不自觉地就进行了比较。我认为后者的著作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多了一份原创的力量。原创能让思想更有深度,这就是不同于体验的价值的创造的价值。著名奥地利存在主义心理学家、哲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认为人生有三个层面的价值:体验的价值,创造的价值和态度的价值。曾经在一个商务活动中与一位CEO谈到企业的生命力之时,最后我们都认为原创的力量才是真正的价值。
胡兰成在特定的能提供丰富体验的历史时期生活过,辗转于各地,周旋于众人之间,以其博学风情以及独特的际遇,为读者留下了诸多“摇荡恣肆,风情颇张”的文字。他说:“我与女人,与其说是爱,毋宁说是知。……情有迁异,缘有尽时,而相知则可如新,虽仳离决绝了的两人亦彼此敬重,爱惜之心不改。可见,他在人生体验的价值和态度的价值方面甚为优异。
而学者江山在《志在书中问乾坤》一文中提到自己的思考:哲学屈服于人自身的历史,屈服于科学技术,屈服于功利的需求,不再谈经论道,反偏极于认识论、人道主义、科学哲学、分析哲学。当今世界,哲学的使命不是由哲学家执行,而是由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们不自觉地代劳,令人满腹惆怅。哲学,宇宙之本根的学问果真没有了吗!我反复沉思,沉思……。我仍然认为,我一直坚信,哲学理当超出人类自身,理当“诱导”宇宙,哲学还要且唯有问道于宇宙,问道于自然,才是唯一的通途。
于是有了《法的自然精神导论》、《中国法理念》、《互助与自足--法与经济的历史逻辑通论》、《人际同构的法哲学》、《制度文明》、《历史文化中的法学》、《自然神论》、《中国文化的沉思与重建》等等著作问世。有人说,江山教授的著作及其思想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法哲史上的奇迹,是世界思想史集大成者;有人说,他的著作脱离了西方法言法语,读他的著作就是在当今社会用中国人自己的语言感受传统,能够读到未来。有人说读他的著作会上瘾,可以读出淡泊、豪情、定力,可以从历史、哲学、宗教、文化,读到法学、经济、政治,读到物理、化学、数学、天文、地理、生物,读到人类学、语言学、民俗学、考古学、金甲学、文学。
当然也有一些人说江山老师的著作晦涩难懂,大多数人不理解。我想起胡兰成曾说“华服贵涩色,茶苦是至味”,这一句我甚是喜欢。也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一位书法家的字,笔画中略带滞涩,反而却看着甚有美感。正如胡兰成所认为:“涩”是“生命的颜色,譬如草木的颜色、光泽,乃是带涩,涩与爽快为一”。“涩”,更有其理论的底子,本于大自然的非因果性原则,是“道上生阻绝,途中有反逆;老子云‘反者,道之动。’因道之动,故而可以一路景致新,四处生机藏。于是‘涩’与‘生’相通,‘生’、‘涩’可连称”。
人事是非之上有天意。善恶如何写明呢?即使写明了,也还需要有正确的读者呢!如何成为正确的读者呢?如果有此一问,我想我们就走上了意义追寻之路——人是要对自己负责任的,人活着就应当实现自己生命的潜在意义,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下每个人都拥有选择其生存态度的自由。
也喜欢木心的另类表达:生命好在毫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意义。假如生命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却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尴尬狼狈。
其实,谁都没有错。
因果性是目的性的,非因果性则是飞跃,是偶然的幸运,即因其是大自然的善意的遂行。自古以来只有偶然的幸运,但没有偶然的恶果,凡恶果都是有其必然的原因的。印雷居士说:此话很是好。我认为:此话境界不错,不过我觉得这个境界还没有达到心经诸法空相和金刚经中所言空的境界。因为我觉得每一个偶然也都有其必然性。我还觉得偶然和必然的区分也是多余了。居士说:我以前也是这样的看法,然读书多了后才发现胡兰成说的对。我说:其实我觉得这也是表达方式的不同吧,所以我认为胡兰成也没有说错。所以我很喜欢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一切哲学问题其实都是语言问题。
其实,学者江山在《互助与自足》的自序中表达了这样一个观点:我认为没有人能够绝对独立地新创一种思想,所有思想、理论均不过是全人类数万年来脑力行为的积累。我的意思是说,一切学说、思想、理论实际上是人类共有的,它不应该有专属所有权。一个人充其量的行为是将前人有过的思想用一套自己的方式,重新予以解释、说明,并夹带出一些自己的新观点、新体会。这样,如果人类的思想在他那里得以汇聚并呈显出新的意境、意涵,那么,他应当是非常伟大的了。
深以为然,不过我还是认为这个观点也不能否认江山思想的原创力量。也就是说:能够整合古往今来的优秀思想,以学术规范地形式论述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和不可捉摸的是非善恶,能够激发人们思考,让读者有源源不断的原创动力的著作,其原创精神是值得赞叹的,其原创力量是值得传承的。
摄影:印雷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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