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大黄猫）
“奶奶~”方才踏入家门，我叫喊道。
祖母坐在客厅的老位置上看电视，回过头说“儿子宝宝回来了”，继而又说这么晚才到家害她担心了，每次我回家的时候她都这么说。
祖母的还是老样子，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上午去二姐家吃喜酒晕车的样子，因为母亲形容晕车的祖母“看上去像要死了一样”。
我取出行李箱中的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祖母爱吃的蔬菜饼干山楂片和蜜饯，递给她的时候，她又口是心非地说“你奶奶不需要你买这些东西”。
“我剥石榴给你吃。”我没有理会祖母的“客套话”，去厨房拿了一个碗。
祖母一边用她的假牙咀嚼着石榴，一边再次提起村里的小学缺老师，并且声称我若在家，她还能多活两年，比起我买的那些补品有用多了。
祖母已经90岁了。我每年回家两次——国庆1次春节1次。近几年，我每次回来，觉得祖母都是老样子——精神很好，耳朵不聋，也不糊涂，除了吃饭偶尔会哽住，身体健康。这次回来，我发现祖母的听力不似从前了。我用正常的音量讲话，她听不见；如果我提高嗓门跟她说话，她又会说我“你吼什么”。
在大姐生二胎之前，都是母亲在家里照顾祖母，她们娘俩相依为命很久了。自去年大年三十晚上，大姐生下了随我们家姓的孩子后，母亲就去城里帮忙带孩子了，家里只剩下年迈的祖母。虽然拜托了亲戚邻居照顾，母亲在外面还是不放心祖母一个人在家，所以只要得空她也常回来。
这次母亲回来，原是想将祖母接到大姐那边去。祖母不肯，她说她死也要死在家里。祖母害怕她会老死在城里，灰飞烟灭而不能入祠堂。王家村是祖母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她不舍得离开，她也没有办法习惯城里的生活。
就这样，90岁的祖母成为了空巢老人。
（奶奶的背影）
第二天早饭后，祖母说要拿点东西给姑奶奶，因为母亲不在家时姑奶奶会不时过来照应。祖母将我买给她的零食匀出来一半装在红色的塑料袋里，拄着拐杖，挪动着她旧社会的小脚，去了姑奶奶家。
我们到姑奶奶家的时候，姑奶奶正在院子里打芝麻。姑奶奶家里就她一人，她的孙女出去玩了。
（在院子里打芝麻的姑奶奶）
祖母和姑奶奶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我“结婚生子”的话题上了，我听了有些不高兴，就跟她们说，我出去走走，等会再过来接祖母。
我在村子里转了半圈后返回，在去姑奶奶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婆婆家门口，我听见祖母讲话的声音。
“奶奶~”我叫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吧？”祖母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这次她倒听得分明了。
我刚刚坐下来，婆婆就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营养快线给我喝，我推搡着说不喝。她又返回里屋拿了一瓶给我，我跟她说我不爱喝。婆婆让她的老伴给我拧开了盖子，这回轮到我不好意思不喝了，我只好拿了过来喝了一大口。
（正在聊天的奶奶和婆婆）
婆婆跟祖母说，她的孙子过两天也要回来了。她还说，她不让孙子考大学填太远的志愿，工作了也要在离家近的地方工作，这样孙子才方便回家。
“她妈都后悔给她念书了，跑到苏州那么远的地方，昨天大半夜才到家。”祖母如此说道，尔后又提起母亲想将她接到城里去，她再次表示她不去。
在婆婆家待了一会，我催促祖母该回家吃午饭了。
备好午饭后，我给家里的大黄猫也盛了一碗，拌了点香肠，祖母看到不高兴地说“等你走了，我就摔死它”。
“你早上不是说它很能吃，要吃一大碗的嘛！”我回应道，“现在又不是五八年，家里还多猫一张嘴咯！再说了，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这猫不是还给你做伴嘛！”
“我才不要猫给我做伴！”祖母像个孩子一样跟我置气，“我都不让它进屋的！”
（馋嘴大黄正在望着吃饭的奶奶）
祖母总是说些口是心非的话的同时，又做些表里不一的行为。早餐的时候，我明明看见她给大黄猫倒了一大碗肉丝面。这只大黄猫确实饭量很大，而且不挑食，我们吃什么它就跟着吃什么。在我们吃肉丝面之前，祖母吃饼干分了一块饼干给它，我吃面包也分了些面包给它，它都吃完了。只要看见我们在吃东西，它就走过来，坐在那里叫得快要饿死了一样。
“这猫都要被你和你妈给惯坏了！”祖母好像在吃猫的醋一样。
（母亲捡来的流浪猫——大黄）
傍晚时分，祖母数了好几遍她养的鸡，说少了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然后，她就拄着拐杖到处去找母鸡，祖母“咯咯咯”地呼叫着，在家附近找遍了，没找着，就说鸡是被别人家关起来了，“我养的鸡认识回家的路”。
“哪个要关你的鸡？”我没好气地说，心想她可千万别在外面给摔了。
祖母坐在走廊上心疼她丢失的母鸡，一遍遍地说是“被别人家关起来了”。这时，过路的人望了一眼我家卧室的窗户说，“鸡不是在房里嘛”。
在家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完了。
第二日，在我准备动身去二姐家前，祖母拿了一个已经破烂的红包给我，我打开一看——是我小时候戴的八卦银制长命锁。
“这是你的东西，现在给你。”祖母靠在躺椅上说，“你姐她们的已经给她们了。”
“你今天拿给我干嘛？”我把长命锁戴在脖子上，笑着问她。
“你姐她们的银手镯，被你妈拿去改小了，送给你姐的孩子了。”祖母解释道，“你的长命锁，以后就给你的孩子吧。”
（奶奶在民国三十年买的长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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