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很多反对简化字的人,多有他们的理由
挂瓜:文字方面,理由怎么找都会有,
想起很多像流沙河这种人。总是拿这些事情说简化字的毛病:
一、说毁坏传统。
二、说美感。
三、总是说合并的一字多义。
四、说影响“文化的发展”
说这些的人,他们从来只是从某些纸面文字来看待当今汉字。可当今的文学,已经是推广了很多次的文学了。我们吸收了许多老百姓的语言习惯,才构成了现代的语言。当年赵树理的小说,可不是随便就受大家喜欢的,那是贴近老百姓的语言才受好评的。就更不用提大师级的文学家,老舍先生了。相当的亲民,用俗语写书,不朽之作!
那些人总拿传统说事。那传统是啥?又破坏了哪些传统?具体说说啊!他又没有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将清楚!讲清楚了,我才能逐一反驳啊。
而且我们传统多了去了,该留下的会留下,不该留下的丢了也就丢了!就算他说的是一种事实,可属于文字的传统才多少?文字能记载的传统才占多么一点的比例啊,建国前人口的识字率练5%都不到,放到全世界的各国来看,这还算高的。而且请看清楚我这句话里面的关键字。文字能记载的传统才多少?!这些人总是在吹,失去了使用繁体字,好像失去了传统,从此天就塌下来了,人就不能活了。
我们中国文字从来被掌握了文字的特权阶级所霸占。绝大多数传统的东西,都在老百姓的生活中。比如我们这里当地的宴席规格,现在年轻人知道的就很少,怎么请客吃饭,做什么饭,几道菜,上菜的规矩,我爷爷那辈的人都知道是什么规矩。但战乱就让这个传统快消失了。这还仅仅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全国各地的传统还有很多很多。现在说起北京,就知道全聚德烤鸭,可还有几个人知道北京的八八席面呢?
老百姓的传统东西拯救还拯救不过来。这些说恢复繁体字的人,不还是想要恢复当年那些特权阶级的东西吗?就好像一些毛时代的人,怀念毛时代似的。这些记录文字的东西,有那么难毁掉吗?几千年了,那些书该传下来的都传下来了。毁掉的那些也就毁掉了。有什么好遗憾的?那些没有记录文字的传统才是重灾区啊!
就拿婚姻传统来说。以前结婚,红男绿女,男穿红,女穿绿。而现在女孩子结婚都穿红。我们的传统呢?可没人说这个,女孩子穿红嫁衣穿了几百年。结婚,婚就是黄昏的意思,黄昏结婚才叫结婚,你看现在,凌晨6点就放鞭炮,7、8点就迎娶新娘。你们不是结婚,是结晨!
等一下,你听我刚才说话的口气别扭不别扭?这不就是一种老学究教训的口气吗?和那些想恢复繁体字的人像不像?我说的就是对的,传统是很重要的,我们失去了传统就如何如何的那种把传统看的比天还大口气。可我结婚关你屁事?我就要穿西式婚纱,西式燕尾服,怎么?
可结婚按照传统来呢?我可以告诉你,年轻人自己就受不了。我们传统结婚规矩特别多,哪怕做了简化还是麻烦。侯宝林先生有个《婚礼与迷信》的相声,说的就是这些流程的麻烦之处。
我们这里有个小伙,全程按照汉朝的规矩结婚,有个婚庆公司为了宣传自己,还真给做到了。虽然不是完全做到,至少服装、礼仪这些古代规矩现代条件能办的就都给办了。你现在看到的很多人,跟风搞“复古”婚礼,不说别的,夫妻二人的父母,四位老人该穿啥还穿啥。婚礼完全没按照真正的规矩来。
然后他说,打死我也不干第二次了,光那身衣服,热都热死了!婚礼要好几天,找礼节所需要的合适的人选麻烦,行礼的方式也要找人专门去教,多次排练,司仪也要找人也要教。小伙子孝顺,给双方老人都准备的也是力所能及的正宗衣服。当时我看他给的照片,小伙子的父母,都是农民出身,可表情僵硬,纳采、问名的环节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啥。而且老两个因为干农活的缘故,脸特别黑,后来老人们看了照片,自己都笑话自己穿这大长袍不好看,脸上没表情。不过双方老人们都很高兴,因为就因为男方珍惜婚姻,才搞的复杂一点。
话说回来,讲传统?就像这个小伙子按照传统方式结婚似的,经济能力、人脉、人力、场地缺一不可。条件太苛刻,如果大家都难以做到,就说明这个传统该被这个时代所淘汰!这个传统就算消失了又如何?只不过历史长河的一粒沙而已。不管传统如何,终究不过是该吃饭的时候还吃饭,该睡觉的时候还是睡觉!活人还是活人,死人还是死人!
那些讲美感,更是搞笑。审美观以及审美判断的定义,首先就是个舶来品,我们中国人并没有意识到美感是什么,只是一种特殊的感性认识。其次,每个人的审美观有很大区别,萝卜白菜还各有所爱呢,环肥燕瘦,喜欢的人还不同呢。而最关键的,汉字的美感不是看出来的,是写出来的!
你看我父亲的字,写繁体字好看,写简化字一样好看!而且书法字体和我们普通使用的字体,又不是一个概念。真的要写书法的,都要有一本考据异体字的书。
你看这个:
虎异体字
记者:这……什么字?
挂瓜:这就是一个虎字。是虎的异体字,给专门书法用的。因为“虎”字经过一系列演化,本身在造型上失去了“尾巴”这个概念,不像龍这个字处理起来灵活多变。而且最后一笔是干巴巴的勾且缺乏修饰,写大幅的字并不美观。后来书法家就干脆加了一笔,就好比老虎多了尾巴,这就美观了!可你当正常字写出来,反而感觉异样。书法还用了这个字“乕”,这也是虎字,就是上面那个字的草书变化,这就是书法用异体字和常用字的区别。你看我父亲写了这么多大的“虎”,各种笔法,飞白,泼墨,还沾水写,字的样子好像绒毛。这么多幅用的都是不是正常的虎字。
去看看王羲之写的字,“庄”写的非常好看,他虽然也写莊,对比而言写庄字多一些,写这个“庄”更有连贯美观。
那些嫌汉字难看,就去好好去练写字,汉字自然就美!写的不好看,就不要怪字本身不好看!汉字本来就是从长期书写发展过来的字。
说起一字多义,我更有大量的话要说了。
流沙河这类人,只“认字”的人,他们的眼睛总盯着后面,一点不看前面。时代在进步,我们的日常生活发明了多少新的词。方言交流,又有多少字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又有多少字被重新定义了含义呢?
我们的汉字必须要从俗语中汲取汉字新的字形字义,这是千百年来没法改变的事情,古代的问题在于,不但字义会改变字形也同样改变,字形改变就产生了大量无用的异体字,所以急需规范现代使用的汉字,大陆选择的就是简化字用来规范复杂字形。当汉字用简化字规范之后,字形不乱了,字义依旧会随着民间使用而持续改变。
汉字毕竟是工具,可汉字所能表达的意思,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是群体习惯决定的,所以很多简化字是从俗体过来的,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最佳选择!因为我们是中国大陆!我们面对的是十几亿人的各类方言和语言习惯!
即便你我不用这些字的意思或许没什么,可我们不知道这些字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就脱离于这个时代了。很多人都说,简化字的使用,把汉字本意给弄没了。这些人,懂不懂汉字的本源,咱暂且放下不谈。就汉字在这白话文盛行,互联网发达,方言大规模交流的情况下,谁都没法拦住这字的意思不断变化,并且有些变褒义,有些变贬义。
比如,回过头看看古人的一些人名,看的都想笑。我们俗语骂人,侮辱对方女性亲属,用了很多字,比如:操,日,干,搞等等。骂人的脏话是一些文字传播的最佳途径。
可真正骂人的字其实是:肏。就是个很直白的象形字。是典型的属于那些疯狂的“繁体字爱好者们”喜欢的那种一个字代表一个本源意思的字。很多小说都用了这个字,比如名著《红楼梦》《金瓶梅》。这个字,现代社会不轻易给用这个字,老百姓也不认识,他们字本身读音也不明。普通百姓却会根据当地的读音,使用了这两个字。一个是操,一个是日。操大多数是北方发音,日大多数是南方发音。这也并不完全准确,只不过是大区域内的多数发音。我有一个菏泽的同学口头禅就是“我日”,他的菏泽口音,又像河南话,又像山东话,习惯了才懂。
现在来看,最常用骂人的字就是:操。可操的本意很简单,就是握着东西,多了也没有。本意到现在我们还用。之后添加一个含义,就是这个人有品德就一个字形容:操。现在还在用,不过变成了词,操守,节操。
正因为这个字多添加的含义比较正直!所以很多人起名就以操起名,著名名人,曹操。这个大家都知道,这还凑合能读。
自从操被加入了肏的意思之后,有些人名和其他字凑起来,现在来看就搞笑了。王羲之有七个儿子,都是什么之,普遍读起来挺好听的,比如著名的王献之。可他的第六个儿子,叫王操之。现在没人起这个名字,不过起点有本小说叫《上品寒士》,作者是会写的,主角起名叫:陈操之,魏晋是可以这么叫。当年看这本书,从头看到尾别扭了一路。唐代有个酷吏叫来俊臣的,但他的爹叫:来操!这种强加的意思,不仅仅是人名,读古籍也会当乐子看,比如《史记·项羽本纪》:“大王来何操?”,相信看到这里的现代人,会笑的。
当现代人使用了“操”开始骂人的时候,各种古代人名、古代典籍,就无法直视了。你说,这也是政府的问题?政府背不起这个黑锅!这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的做法,用他们认识的字来替代他们习惯的读音,政府根本没法管,政府只能维护最常用的字。
和操同理,同样是骂人的字:干。网络上还有人拿“干妹妹”还是“干妹妹”来说简化字的毛病,可这并不是简化字的问题。俗语里用哪个“干”是谁规定的?没人规定!就一定是你说的幹吗?这可没人规定!本来干作为骂人的话,就是从“奸”过来的,奸也念干,据说是东南沿海传过来的。这就是俗语正常不过的现象了。用什么字你真的拦不住啊。
还是王羲之。王羲之的一个伯父叫:王导。现在都对导演叫,什么导。一个姓王的导演,可以称作王导。你说现在谁敢起名叫什么导啊。这就是“导演”的简称带来的称呼习惯。
现代一样如此。就前几年,有人把翔与屎划等号了。虽然没有前几年那么热,但已经成为惯用语了。就连能上微薄的陆谷孙先生,也刷过:要被黑出翔了。
操这个字,还不仅仅带来了骂人的意义,不用的含义也不少。在古代还合并了许多其他字原本的含义,如:操琴,操舟。现代人会说:弹琴。划船。孙悟空会说:“孩儿们,操练起来!”现在日常几乎没人说操练。这都属于从新添加的意思。古代常用可现在反而使用的少了,可能将来反而会逐渐被淡忘。不管添加还是删除含义。就是大众的语言习惯。
记者:我们日常还有没有类似的字呢?
挂瓜:当然有,就说一个你就知道。打。
记者:哦,是的是的,这个日常用的非常多。
挂瓜:其实我也很奇怪的是,我当年我们这里都叫买票,可12岁第一次坐火车去其他城市,转车买火车票的时候,那时候小,个子又矮。售票员就问我,你打票没?我当时就没理解,后来才知道,哦,和打酱油一个意思啊,没联系上打酱油,打票是买票。后来上大学吃食堂,有人问,打饭没?明明有买可以用,非要说打。
出门叫个出租车,会说:打个的。现在都有个软件叫嘀嘀打车了。到上海工作,学会了打了包,上海人这么说,没听过,可后来懂了,已经变成常用语“打包”。这还仅仅是以我个人经历学到的“打”的“新用法”,网络上查,“打”的用法,要继续说还能再说出有20多个,从古到近,这个字可以说被玩坏了。这与看《英汉大词典》里面的take的解释的感受是一样的。
如果打的各种意思,我们都能轻易的区分。那些人嘴里说的合并字而产生的一字多义的情况,就不算个事啊。简化字再怎么简化,合并汉字背后的,能比我们给“打”创造的意思多?!
古代文字现代添加意义,别的不说,现代人我们早已把“囧”,变成了一个现代版本的象形字了。
说影响文化的发展。
看到这种人说这种话,我还是刚才提到的,他们这种人眼里只有后面,没有前面。我们这几十年来引入了众多西方学科,成为了我们学习的重要部分,我们的日常用语也随着改变,思考方式也随着改变。说恢复繁体字的人们,他们眼里只有他们小众的文化圈,没有老百姓的普罗大众的大圈子。
而且支持这种话的人,也是普遍反对俗字进入简化字表的人。这种人说话总是高人一等的态度。说,俗字,是民间用字。当初这些人本来“文化水平就不高”。你看看这种人说话的口气,不就读书人的态度吗?文化水平不高的人的字,不配使用的一种态度。活脱脱的就是:我以前读书,我就是上等人。你们用俗字就是下等人。
他们能不能去问问大学里,那么多专业学科。需要繁体字吗?比如:数学系?物理系?化学系?金融系?计算机系?历史系,各类文科系,有特殊需求的,自然特殊去学,又不难。特殊如化学系,你氨、铵、胺。这些从新造的字,如果分不清、念不清都会出毛病。
文化的发展,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我们只是文化发展的一粒沙。
记者:比如有人,像王干,说政府支持就能恢复繁体字
挂瓜:呵呵,对于他的话,我只能报以呵呵。政府再怎么能,能管得了所有民间的人吗?当简化字被普及之后,再恢复,成本高放下不谈。他真的了解简化字在民间的印象吗?
我举两个例子,来说名义下简体字在民间的态度。
第一个叫:一个不存在的简体字引发的改名。是真实情况,我朋友。
我以前有个朋友,女孩子,特漂亮,身材也不错,就是练体育练得有点腿粗,我是腿控。
她父亲给起名叫:(⿰王乐)读做lì,用了很多年。当年户口本不是改为计算机管理嘛,后面又转入现代身份证。派出所叫她去登记,她说,我叫:X(王乐)。输入户口信息的人说,不好意思,我们的计算机没有这个字。她当时没有登记成功,就回去问他的父亲了。他父亲说,“不可能啊,我们这里有个厂子就用这个名字啊,意思是珠光宝气,就因为知道是啥意思,所以我才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多好的名字。”
她倒是没法埋怨她父亲,父亲尽管文化不高,作为一个父亲的职责,给她起名字还是仔细考虑过的。就这样,隔了一天她父亲陪她去了派出所,人家派出所并不知道简化字的问题,就直接说。我们没法输入这个(王乐)。父女俩就磨着让人家找,找了半天,只找到了瓅。说“没有那个字,你就用这个?”瓅才是真正的那个字,而(王乐)是不规范的简体字,已经被当地人所接受了。
她告诉我,要使用这个字,她首先想到的是,写起来就很烦。要让她工作以后每次签名都写繁体的瓅,她就很烦。以后身份证什么的,都要用这个字,她习惯不了。
其次,瓅这个字,读音是lì,很容易就被人误解为常用的丽,莉,俐,这种女孩子常用字。别人当面问她名字,解释起来又是麻烦事。
第三,小时候的一些问题。你知道孩子小对于生僻字,就喜欢开玩笑。比如像烨、晔这种挺好的名字,不懂怎么念,就拆开念。她的名字,男孩子当年就喜欢开她的玩笑,就直接叫:王乐,王乐。她长大了,变漂亮了,漂亮女孩有特权嘛,男孩不经常叫了,但女孩子之间无所顾忌,还有人叫她王乐。
她考虑了半天,就给她爸说,改名!没有就直接改名,常用一点的字,好写。父亲和她商量了下,改了名字,其实她之后的名字,在我看来还不如就叫瓅呢,俩字加起来一定比这个字笔画多,名字就不方便说了,肯定还是和瓅类似的,王字旁和玉有关的字,他父亲就想这么叫她。
虽然我不敢说,谁都不喜欢这个字当名字。叫这个瓅的我估计绝对会有,因为男人叫还是挺不错的。可她就认准了死活不用这个字,看着就烦。
另一个叫:蒜薹。这是一个现代很多人都没理解的情况。
其实很多人都问,蒜薹为啥不叫蒜苔?按照台的简化,直接简化过来不行嘛?可国家对于简化字的部首简化推导合并,并不是无限推导以及合并的。不是常用字就不做过多推导,许多字都保留了繁体偏旁,以求来保留原来的样子。毕竟像薹这种字,它不是常用字。
你虽然说可以叫苔藓。但苔藓的苔和蒜薹的薹,本身就是两个字,两种不同的意思。但民间不会管你国家规定哪个的,该写蒜苔的依旧会写蒜苔,他们干脆就合并两者的含义,谁乐意写蒜薹啊!看到蒜薹,反而会感觉异样。
其实许多常用字,并没有按照简化字的标准一起简化。其实最大的标准不外乎,是不是日常用字。
比如,香港的作家倪匡,主持人倪萍。姓就不能随便改。淤泥、骨髓这些,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淤泥我不敢说,骨髓,我估计民间喜欢正常写的不多。不能类推的字,制定简化字的专家们,都很谨慎。
记者:可以说,简化字也是有选择简化的咯。
挂瓜:这不是废话吗?简化字第一表才350多个字,就这么一点字,这么多年来还在不断减少。你没听错,是根据当前的语言习惯不断减少,而不是增加,因为有些字发现使用频率不高,还不如恢复原来的字呢。2000年到现在又减少好几个。恢复了一些繁体字。
当年我第一次认识繁体字就是《新华字典》最前面的,简繁对照表。新华字典那么小,简繁对照就那么几页纸。然后根据简化部首推导出来的字,也不过1700多个字,总共加起来2000字左右,还在不断调整,并不是无限制的推导。
像王干这种人,他也太盲目相信政府的能力了。他不明白另一点是,我们学汉字,我们上学所学的汉字,只是我们日常用的字,课文使用的字才多少字。更多的字是通过我们阅读而自学的。读什么书、学什么字不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政府制定的简体字表,最大的作用,是在公开场合使用的标准简化字,尽量的减少文字交流制造的歧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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