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间里,麦芃芃恶狠狠的揉搓着一件白衬衫,大汗淋漓,泪如雨下,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上早已堆着一摊被她搓坏的衣服。
“芃芃,你听我解释,你爸爸也是有苦衷的,你要原谅他。”麦菜西施在旁边手足无措的解释,眼巴巴无奈的望着她。
“是你说的我爸爸早就没了,我十二岁那年他去外地做生意,遇到海浪船翻了人没了,你当时不是报了失踪人口吗!现在怎么又说是有苦衷!”她一脸愤恨,恨不得把衣服当做麦坤良给撕烂了!
麦菜西施哭了,“是我错,是我好面子骗街坊骗你的,你要我怎么说,难道我要跟大家说我男人跑去照顾另外一个女人而抛妻弃女吗?!芃芃,这么多年你爸爸其实一直有照顾咱们,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借口!都是借口!你们两个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自私!你们都自私!”麦芃芃生气大吼,眼泪横流。
此刻,她真希望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或者干脆是个傻子,那样她就不会这么伤心这么痛苦。更可悲的是,这样的伤心痛哭,居然是她的亲生父母带来的!
打开灯的那一瞬,她看见妈妈正趴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低声呜咽,那个男人眉目清晰,沧桑忧郁,面容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惊呆了!全身血液都僵住了!男人居然是她的爸爸!在她的世界中死去了十年的爸爸!
他的解释多么离奇多么无力啊!她怎么能相信怎么会相信呢!
他含泪说十年前对他有恩的初恋情人身患重病,他百般纠结最终为报恩抛妻弃女选择到她身边照顾她,直至十年后她去世,他熬不住对妻女的思念重新回到望水街。他记得女儿最爱吃他做的番茄牛腩面,于是带着初恋的儿子在这里开了面馆,希望有生之年能有所补偿。
妈妈的解释更让她感到天崩地裂!她居然为了面子骗自己说爸爸已经葬身大海,她说其实他十年来一直源源不断的寄钱来,她说她早已原谅了这个负心人负心人也一直爱着她,更气的是,让他们两个重聚打开心结的,居然是她带来的那封信!
他们分分合合其中的误会绝情藕断丝连再续前缘她不管,可他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麦芃芃委屈极了,郁愤难平,有股想杀人的冲动!
她是最爱爸爸的,最崇拜爸爸的。他那么正直,那么英俊,那么有男子气,在她心中是巍峨的山,可那座山在一个突如其来黑暗的夜里沉入大海,将她的生活瞬间打入暗无天日的深渊。爸爸失踪后,她不敢在妈妈面前哭,每晚独自在被窝里悄悄流泪,大学毕业后她本来可以去外地有更好的工作更好的前途,也是因为不愿意妈妈独自一人孤苦才选择了留下来。可这一切,居然是阴谋是骗局!她怎能不恨!
麦菜西施嘤嘤哭泣,愧疚、痛苦、委屈,她疯狂、愤恨、悲痛,两个人互相对峙,谁也安慰不了谁。
元洛北远远的看着,心思翻江倒海,走过来轻轻拍拍麦菜西施的肩,她会意,擦着眼泪悄悄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他和她。
“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想回答便回答,不想回答便不回答,但一定要用你的心真正的去想一想。”他说。
“第一,你希望他是生是死,第二,你希望你母亲快乐或者不快乐,第三,你已经度过了十年没有父亲的生活,日后是否希望有个父亲。”
她疯狂搓洗的手顿了顿,背对着他,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掉线的玉珠一般滑落。他缓缓走过去,心疼的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她,用身体给她温暖给她力量给她安慰。
“如若今晚你无法面对,不防逃避一下躲起来,我会陪着你。”他在她耳边说。
寒夜如此寂静,能听见窗外树木被暴雪压弯发出的清脆破裂声,声音如此轻,在麦芃芃听来却如此惊心,在梦里她不禁微微颤抖,儿时的画面在梦里一幅一幅的滑过,有快乐,有痛苦,有思念,有惊悸。在梦里她看见爸爸仍是年轻英俊的模样,端着热腾腾的番茄牛腩面,一口一口的含笑喂她,彼时她是梳羊角辫的女童,坐在椅子上尚够不到桌沿,只能踮着脚站着,像小鸟一样张开嘴等着被喂食。长大后的她与年幼的她,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她们互相指责互相谩骂。女童苦喊,“我要爸爸”,她生气的拒绝,“他是坏人,我不要他。”女童拿起石头狠砸过来,她躲闪不及,头破血流,眼泪成河。
睡在地板上的元洛北映着窗外的雪光起身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女孩紧锁双眉眼角含泪,一丝心痛在深夜毫无征兆的袭击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今夜她如同受伤的猫,无助无奈只想逃避,他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让她能够在安全的角落里得到安慰得以疗伤,这是他能为她做的全部。
她那么勇敢,若天明来临,她定可以重现风华,微笑以对这世间所有的风霜。
半醒半昧间,元洛北仿佛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猛然睁眼,眼前麦芃芃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此时天色未亮,算算刚进卯时。
“去哪儿?”他起身问,声音紧张。
“饿了,想去吃碗面。”她低声说。
“我陪你去。”他竟然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麦芃芃转身冲他一笑,红肿的双眼连眼镜都遮挡不住了。“我想自己去,真的是饿了,你放心。我想,去见见他。”
元洛北想上前抓住她,手伸出去又退回来,眼神担忧。
“你昨天的问题,我现在想回答下”,她说,“我想他还活着,希望妈妈快乐,我,也想有个爸爸。”她的声音很低,但在元洛北听来,却像窗外偶尔窜起的烟花,瞬间明亮璀璨。
“我等你。”他回报给她一个宽厚灿烂充满鼓励欣赏的微笑,为她打开房门,目送她走向她的世界。
清晨五点,望水街上的店铺大多还没开门迎客,唯有几家饭馆恍惚有灯光。天边星月稀疏,道路被昨晚的大雪覆盖,走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路艰辛的走到西街,果不其然,芃心面馆的灯亮着,屋内身影晃动。推门进去,一股暖流带着面条的香气扑面而来。
麦芃芃此时是真有点饿了。
无敌逗比谯非抬眼看见她,满脸惊喜,“媳妇儿你终于来啦,老爸老爸,芃芃妹妹来了!”他欢呼着拉她坐下,摁住她,像是怕她转身就跑,冲着厨房内大喊大叫。
麦坤良来不及擦掉手上的面糊,闻讯从里屋瞬间跑出来,见她用红肿的双眼盯着自己,不禁心虚的低下头,激动的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来碗面,我饿了。”她扭过头不愿意看见他的窘迫,生硬的说。
在她的印象里,他不是这样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的人,他的爽朗直率去哪儿了?
“我去煮面!”谯非蹦起来一溜烟直奔后厨,把麦坤良拉到她对面坐下。
窗外冰天雪地,窗内相对无言,她已长大,他却老了,岁月就是这么不讲理。
不知哪家该死的商铺伙计早起放音乐,街上响起“时间都去哪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麦芃芃和麦坤良再也控制不住,两人开始刷刷流眼泪。
谯非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站在后厨,进退两难,出去,还是不出去?这关乎生死的大问题,简直是要了命了!
“面呢?面呢?我要饿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谯非坐在后厨的椅子上快要睡着了,猛听见麦芃芃大嚷大叫。端着面出来,看见父女俩眼睛红肿却面容带笑,他算是彻底放心了。
“怎么面都凉了?你是不是用凉水煮的?”麦芃芃尝了一口,不满的吼他。
谯非一脸无辜,“不敢不敢,煮好后等了你们几分钟。”
“几分钟?”
“额,最长不超过半小时。”
“老麦,这神经病哪来的?”她叫嚣着转头问麦坤良。
麦坤良宠溺的敲了敲她的手心,“这孩子,别胡说八道,这是谯非,陈姨的儿子,叫哥哥。”谯非的爸爸早就去世了,这十年麦坤良照顾他们母子俩,他们情同父子。
逗比不乐意了,“老爸,你不是说让妹妹给我做媳妇儿嘛,怎么变卦啦?”
老麦和麦芃芃嘴里的茶水,同时喷了出来!
“麦坤良!”她手指着老麦愤怒的大喊!
“我什么时候说的!”老麦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刚刚缓和的父女关系,马上面临被摧毁的危险!
谯非见恶作剧得逞,不顾他们两个铁青的脸,嘻嘻哈哈跑回后厨,满屋子都是逗比欢快的歌声。
“逗比青年欢乐多,你们拿我都没辙!”谯非贱贱的想。
但这个妹妹,他是真心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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