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我被突如其来的清香所叫醒，这比我定的闹钟足足早了半个小时。
直起身子，略感到一丝寒意，原因是正对面昨天用于通风的窗户忘记了关，未合严的窗帘随着这清晨的微风摇摆着。
外面的光线有点暗，虽说快立春了，但清晨还是十分的清冷，小区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中。
也有些起早的人，点起了白色、黄色的光亮，这些孤单的光亮使得空气变的更加的清冷了。
我裹着袄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伸手抚摸着冰凉的栏杆，低着头望着靠着栏杆的花盆，明明昨晚还是花苞的兰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绽放了，它挺直腰杆藏在墨绿色发叶子里，舒展着花瓣，笑着散发着阵阵清香。
我静静地看着它，看着它在风中轻摆。
我是何时开始养兰花的?
啊，算起来，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吧。
我又是何时开始习惯早起的呢?
嗯，仔细仔细想想，差不多也有十年了。
太多的细节记不清了，但我知道那时也是这样的冬季。
每每我将那段故事说给朋友听，他们都会笑着说我的想象力丰富，随后，我便和他们一同笑着……
2
失眠，不知是何时开始的，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于是就那么什么也不想地躺在床上，而后突然地睁开眼睛，像是被噩梦惊醒。
旁边的手机莫名的亮着，看过去发现前后其实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我却并不知道这期间我究竟有没有睡去。
微微翻身，像是在搬起一块巨大的石头，于是决定不再动，就保持着奇怪的动作到天亮。
再次睁眼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在雪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晃眼。
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型的保温桶，里面放着的是每天早上都会有的白粥，我不知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我没心情也不想去搭理它。
楼下又传来了莫明的争吵，这是我回家后没几天后每天都会发生的事，争吵的声音很小，伴随着东西摔碎的声音。
我知道争吵是因我而起，可我无力去阻止，我整日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每天细数着剩下的光阴。
我本来已经过上了向往的生活，独居在自己喜欢的城市，也并不是不喜欢和家人住一起，而是想不被约束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但这样的生活没过多久，突如其来的病例单使得我的梦想破灭。
我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什么不良习性，我原本以为那些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我以为那些离我都好遥远，却万万没想到发生在了我身上。
我被医院判了死刑。
就这样我被父母接回了家，我似乎回到了高中，把每一天都过成了周末，可我一点也不快乐。
紧接着，家里面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亲戚朋友还有一些我所不认识的人，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有的带着莫名其妙的药。
他们都是来看我的，来看我有没有好转，来看我的笑话或者是来见我最后一面。
每天家里都热热闹闹的，我躺在床上认认真真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可传到我耳朵里的一片嘈杂。
后来家里没客人了，能听到的只有父母的争吵，他们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而后我总能听到母亲的哭泣。
于是我选择跳楼，可我家就只有两层，恰巧又是下了雪，我像一个笑话，趴在了白雪上。
可是母亲还是急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她就静静地看着我，什么话也不说，似乎是对我失望到了极点。
死亡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学生时代，死这个字眼似乎并不可怕，就只是睡去不再醒来，只是闭着眼睛等待下一世的到来。
后来，我才知道死亡是那么的可怕，因为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因为我离梦想的还差得好远。
于是我也哭，躲在房间里，躲在黑暗中，抱着枕头痛哭，直到它被泪水所浸透，知道它变得冰冷无比……
3
那晚风挺大，风吹着枯木吱吱作响，我便在这阵风中醒来。
但我知道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醒来，我依旧还在睡梦中。
她就那么出现在窗户前，着一身青色的长衫，如月光般清冷。
她笑着看着我，不言语。而我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就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突然张口问我：“很疼吗?”
我狠狠地咬着嘴唇，毕竟我已分不清梦和现实。
“疼的话忍一忍就好啦。”她的声音很小，就像怕吵醒了其他人一样。
我终究是没分清是梦还是现实，伸手扯着被子蒙起了头。
“再等等，春天快到了。”
我并没有理会她，直到被子里的温度我再也忍受不住，便又露出来头。
她依旧站在那里，似乎笑着：“春天的话，万物复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是谁？”我终究是忍不住了，我似乎是受不了这种过于诡异的画面。
“我的话你应该知道的啊，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你，只是你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罢了。”
“我不认识你，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给我立刻消失。”我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头，想要自己早点醒来，可出了疼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觉得为什么要活着？”她慢慢坐在窗户上，看着我问。
我直起身子，伸手触摸到房间电灯的开关，顿时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了，突如其来的光亮格外的刺眼，而她却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只剩下窗帘在风中凌乱，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就那般靠着床头坐着，紧紧盯着那扇窗户，直到太阳慢慢升起。
慢慢响起了敲门声，而后门把手转动，房间的门便打开了。
“今天怎么醒那么早？”老妈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我。
“嗯，睡不着。”我微微低下头，整个人疲惫不堪。
“起来走走吧，这样睡下去可不行。”
“改天吧。”我滑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
过来很久，我才听到关门的声音。
4
“你整日的躺着，是不行的。”夜深，她又出现，和前一天无异。
“你知道吗，你家院子上的那棵大树上有一个鸟窝，里面居然有鸟居住哦。你家的猫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树上跑，可是就是抓不住它们。”她笑着，似乎是在说一件有意思的趣事。
“那些鸟儿每天早上都起的很早，从远方衔来小树枝，然后放在窝上，开春以后我想窝里会出现不少新生命呢。”她又坐在了窗户上，望着窗外说着。
“你到底是谁？鬼么。”
“是鬼的话你也应该不怕吧？”她笑了笑，继续说：“明天应该是个晴天，出来走走吧，院子里的花要开了。”
“你好烦啊。”我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小保温桶，朝她扔了过去。而她，似乎在我扔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碎裂的声音惊醒了父母，老妈连忙跑上来，看到碎裂的保温桶一句话没说将碎渣收拾了干净。
走时关上了灯，轻轻关上门后轻声说了句：“早点休息。”
我坐在黑暗中，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哪怕，你骂我一句，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天亮，我终于觉得要起床走走了，毕竟我只是个病人而不是一个残废。
外面的阳光很好，我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眯着眼欣赏着微黄的太阳。
屋檐下的冰凌依旧在融化，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我伸手接过，微微凉。
“喵。”它不知何时跑到我的脚边，轻轻蹭着我的腿。
几日不见，它倒是又胖了。我伸手将它抱起，放在大腿上，它缩成一团，像是要睡去。
“起来了。”
“嗯。”我转头看向老妈，她出乎意料的笑着：“想吃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我说着，用手轻轻蹭着它的毛发。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我环顾四周，终于找到梦中所提到的那颗树，树叶全部凋落了，光秃秃的树叉撑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鸟窝。
我倒并没有看到鸟儿，或许它们都很忙。
我不知它们会飞多远，但是晚上它们一定会回到这里……
5
“你要是好了，第一件事想去做什么呢？”我想分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所以便靠着床头坐着一直等，终于她又出现了。
她是突然出现，似乎在我眨眼的一瞬间，又或者我是在那一瞬间睡去了。
“好了的话，我想开一家书店。”我看着她，轻声说着。
“啊，书店啊，真好。”
“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啊，我是来报恩的。”她坐着窗上，轻轻摇着双腿。
“报恩?”我笑着：“这是哪个电视剧里的剧情。”
她也笑着，又望向窗外：“死很可怕吗？”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离别……”
“也是哦，不过，如果一个人孤独的死去，没有离别，那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她又看向我。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用微微低下头。
“所以死究竟可不可怕，似乎谁都不能回答。”她顿了顿：“或早或晚，我们总会有离去的那一天，那可能只是一瞬间，我们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通向死亡的过程或许就很可怕。”
“没有了牵挂，死亡就不会可怕。”我看向她。
“这也不对，为了一个值得付出自己生命的人去死，那也是不可怕的。”她笑着：“他或许不是十分的善良，但在某一刻他确实很善良。”
“嗯……”我细细听着，思考着她所说的话。
“再等等吧，生命开始复苏了。”
抬头时，她已不见……
6
今天的天气似乎也很不错，老妈将我床上的被子晒在了院子里。
她总是忙来忙去，一刻也不停息，而到头来她却不知道自己忙了些什么。
老爸久违的和我坐在了一起，他搬过来小桌子，拿出了以前的象棋，让我陪他下。
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回来后从未见过他如此开心。
老妈忙过后，给老爸泡了一杯清茶，而后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她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顶针织帽，扣在我头上：“别着凉。”
我笑着点头，从未感觉如此美好。
中午，我们终于围坐在了一起，老妈不知何时包了饺子，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
我们就这样围坐在阳光下，具体谈论了什么我已然记不清了，我只知道那天中午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7
今天是她出现的第十五天，我不知何时开始期待着她的到来了，因为和她的对话是那么的有意思，从理想谈到生活中的琐事，每一件事似乎都变得特别的有意义。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小风，树木相互碰撞发出了沙沙声。
我注视着窗户，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你在等我。”她出现了，只在风吹过的一瞬间。
“你来了。”我笑着：“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呢？”
“说梦也行，说现实也对。”她笑着。“你有注意到你院子里的花吗，它们已经开放了。”
我仔细想着，确实，白天有看到靠墙边的樱花。鼓起了花苞，或许在夜晚它会开放。
“我们这一生，就是花开花落。花开花必落，花落了，又总会有花开的那一天。”她说着朝我走过来。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她笑着，笑出了眼泪。
“你怎么……”
“张嘴。”她盯着我，说着。
“嗯?”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伸手，不知将什么塞进了我的嘴里。摸索着轮廓像是一朵花，很苦。
“这是什么？”在我皱眉的一瞬间，她又不见，而嘴里的东西，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我咽了下去。
“喂。”我大声喊着，而后我便听见了敲门声。
门被推开，老妈站在门口询问我为什么大喊大叫，我摇了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天已亮。
8
春天很快就到了，万物也开始复苏，院子里的樱花全部开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就这样又等了她两个月，她终究是再也没有出现。而我也越过了死亡期限，依旧活着。
我总觉得不可思议，而父母却说这是一个奇迹。
在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我终于又背起了行囊，出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那树上的鸟窝，我看到了几个小生命朝着外面伸着头。
我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而后却被树底的一株枯死的兰花吸引。
它依旧伸展着枝叶，花杆藏匿在叶子中，花朵却不知被谁摘了去。
我依稀记得，这是多年前在林中小路上旁发现的，当时它被摩托车轮胎印一分为二，我将它挖起种在此地。
我不知它何时活了下来，不知它何时在此舒展枝叶，何时开花，又何时死去。
但是，我似乎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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