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心里默默念着儿时的童谣,在阵阵腊八粥的香气中,把年给盼来了。
当旧式瓦房升起袅袅炊烟,当木门上贴好对联和“福”字,当“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划破天际,中国人翘首以待的一年一度的年会,拉开序幕了。
每年到这个时候,外出求学的、打工的,不管距离多远,车票多难买,都会尽力赶回来,不为别的,只为一年到头,能与亲密的家人叙叙情,道道意。
也许,在我们心里,我们始终惦念着的不是年,而是无法纾解的浓郁的乡愁。年,越来越成为我们传情达意的枢纽。故而,我们无比珍惜,无比怀念,也无比期待。
今年的年照例是在老家过的。比起城市里喧闹的街道、拥挤的人群以及没有烟花爆竹的冰凉感,乡下柴火做熟的饭香、奶奶衣服上肥皂的味道以及大狗用鼻尖亲昵蹭着手心的感觉更让我迷恋。年岁越长,就越向往宁静与安谧。
天色将晚,院子里挂上了小灯笼,白色的灯光透过大红色的彩布,柔柔地落下一小团阴影。远处几缕晚风将灯笼吹得左右摇摆,底下的影子也一同动起来,实在可爱得紧。小时淘气,总喜欢伸手去抓灯笼下面的穗子,奈何身量不够,又要谨防着被大人逮个正着,总没有得逞的时候。如今,一抬手便能触碰到,却不复当年的心境,把玩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
冬日的夜晚来得早些,夜色渐渐浓了。男人们在院子里铺满了鞭炮,女人们则在厨房一边谈谈笑笑,一边准备年夜饭。
年夜饭上桌的时候,也是人们情感酝酿到鼎盛的时候。席间,每个人似都有说不完的话,到情浓处却又相顾无言了。未说出口的牵挂,未表达完整的祝福,都在推杯换盏中,各自红着眼眶默默领悟了。
微醺说着醉话的,嬉笑打闹的,此时都安静下来了。小孩儿隐隐期待地看着一脸神秘的大人,满心欢喜地双手领过自己的压岁钱,腼腆地道一声“谢谢”,便依偎到父母怀里看春晚了。
直到奶奶将一只红包塞到我手里,我讶然道:“我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给我发红包啊?”
奶奶用一只手心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覆盖住我的手背,笑笑:“你才多大?还能领几年我的压岁钱。”
我抿了抿唇,心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酸得发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握住了奶奶的手,履行一年一次的“守岁”之约。
小孩大多是守不了多久的岁的。在我的印象里,从小到大,每次不过十点,我就睡得东倒西歪,醒来已是次日清晨了。
这次,我却坚持到了新年的钟声敲响。奶奶打趣道:“今年你倒是完完整整守了一次岁。”
我赧然一笑。
又听见奶奶轻声细语地叮嘱我:“明天要早早起来,不要睡懒觉,不然会懒一年。起来不要乱说话,当心忌讳。”
“这些您年年都讲,我早就记住啦。”
爬上床,透过玻璃窗,看见山的那头仿佛都被染红了,浮动着淡红的雾气,是新年的颜色。
过了初八,年味仿佛淡了些。美好的时光总是留人不长久,我辞别奶奶,带着满载的行李南下。奶奶掂着小脚,一路把我送到了镇上,直到上了车,还在不断向我挥手:“乖孙女啊,明年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我伸手蒙在车窗上,仿佛是蒙住了奶奶浑浊流泪的双眼,双唇贴着手背,轻轻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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