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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乡明——亲历尼日利亚惊魂时刻后记

月是故乡明——亲历尼日利亚惊魂时刻后记

作者: 燕_归来 | 来源:发表于2018-12-20 14:02 被阅读34次

萧山——北京——开罗——卡诺,十八九个小时的辗转飞行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下了飞机,迎接我的是午后清朗而低矮的天空,强烈的日光晃得人发晕。进入了简朴的机场,我排在长长的队伍里,跟着缓慢地进行着各种入境手续。

机场到处充斥着黑人独有的体味和刺鼻的香水味,入耳的是带着浓重口音的地方英语加叽里呱啦的土语,一大群高大健壮的黑皮肤人们围绕在四周,经长时间的飞行,疲惫的我处于一种恍惚的漂浮状态,身边的一切显得虚幻缥缈似是而非。

“你好!我是阿布巴卡,欢迎来到卡诺!”公司派来的黑人员工接到了我,热情地伸出手来。

“谢谢!你好,我是珍妮。”我操着不太流畅的英语局促地回答他,握住了他的手。

一股热流传递过来,犹如电击令我瞬间回到现实:我真地站在距中国万公里之外,西非尼日利亚的土地上了!

对许多人来说,这只是二零一二年三月极平常的一天;对于我来说,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历程的开始。

去尼日利亚之前,我对非洲的仅有的认知是:国家贫穷,天气炎热。

我带着好奇慢慢去了解:原来尼日利亚的气候不如我想象中的严峻,即使气温极高的白天,屋内也比较凉爽,这得益于房子的防热结构,而晚上,除了旱季的三四五月间或会有挥汗如雨的炎热,其他的时候竟然基本温度适宜,睡觉盖上一层薄毯子正合适;最大的不便来自于尼国电力的极度短缺,卡诺一天只有平均四五个小时的电力供应,所以家家户户几乎都自备发电机,特别一到晚上轰轰轰的发动机声此起彼伏,虐耳膜心脏不说,连梦境也变得噪杂动荡。

公司老总再三强调一点:晚上不能外出。他说尼国失业率高,大量青壮年无所事事,又没有经济来源,所以拐骗偷抢比较多,黑人总觉得中国人是行走的取款机,时时都在偷觑得手的机会,尼国曾发生过中国人被绑架案件。一旦出事警察也不是你能指望上的,很多警察都是合同工,出勤不出力的,警员也有限装备又落后,所以尽量防患于未然,不能对安全掉以轻心。

我担任了一家私营纺织品外贸公司的销售主管,公司办公室设在夸厅夸里市场——西非最大的纺织品市场的附近。市场只在每周三周六对中国人开放,其他时间不允许进入,大概也是本地的一种经济保护政策吧。

这样一来,我的生活路线基本就是办公室,家里两点一线,偶尔去一趟市场拜访客户,了解市场行情。

夸厅夸里市场虽然店铺矮小简陋,排列不规则,道路狭窄路面坑洼,盛誉却名副其实,每天的纺织品交易量惊人,市场里熙熙攘攘。听客户说尤其是到了开斋节前的斋月时期,市场更显繁荣,经常有发货用的小货车被堵成蜿蜒长城的现象发生,属于一年四季中最大的旺季之一。

我到达卡诺后的三个多月后吧,斋月就要开始了,老板做了思想动员工作,公司的员工们都摩拳擦掌准备迎接这一忙碌的季节。

斋月开始的前一天,那是一个闷热而骚动的七月的雨季夜晚,在夹杂着瓮声瓮气的机声的碎梦中,我迷迷糊糊听到一声响雷。

第二天一早一到办公室,阿布巴卡和公司另两个办公室小黑阿米诺,马格吉争先恐后地报告说:昨晚卡诺的一个清真寺被炸了,离你们住处不远,当时很多穆斯林正在做晚拜。据说发起袭击的是恐怖分子,引爆炸弹之后更是拿机枪扫射,死伤了不少人,现场一片狼藉,血肉飞溅鬼哭狼嚎令人触目惊心。

原来昨晚的“雷声”是爆炸声!办公室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都显得忧心重重。以前虽然听说过恐怖组织,但是他们一般都在尼日利亚东北三州活动,仿佛有点遥不可及事不关己。现在恐怖袭击就发生在我们附近,危险一下子变得实实在在了可触可闻了。

小黑们谈论一通感叹一通散去了,我们怎么办?躲不是个办法,再说家里也不一定安全,而且公司安排了那么多货等着在旺季出手,不及时销售会导致公司资金周转问题,所以班只能继续上。尼日利亚华人网提醒在尼华人说:不要去人群集中的地方。老总嘱咐我们:你们出去时小心点,多长点心眼,有什么情况就赶紧撤。

夸厅夸里市场也并没有因此停止它忙碌的前进步伐,只是经商的客户之间,来往的客商之间会有些心照不宣的忧虑和祈福,市场上空笼罩的不仅仅是雨季里不时现身的压城乌云。

星期六,为了做新产品的促销工作,我硬着头皮去了市场拜访客户。一路东张西望,特意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挑了比较冷清的方位去跟客户交谈。结果发现不少客商是上次爆炸的受害者:他们的朋友有的失去了生命有的失去手脚,还有的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至今惊恐不已不敢出门。客户们伤感,愤慨,还有的埋怨国家之无所为。除了叹息和空洞的安慰我实在也无能为力。

一个老客户的邻居一家大小全部遇难,我正陪着他一起唏嘘,忽然,“崩——砰!”一声强烈的巨响炸开,我们同时吓了一大跳,店铺在抖动,灰尘苏苏苏地乱飞。

“爆炸啦!”有人大喊——市场上立刻开了锅:人们有的往东有人往西像无头苍蝇地抱头乱窜;有人大声而焦急地呼唤着同伴或朋友亲人的名字;有人发出尖锐恐惧的哭喊声······爆炸后的烟尘像巨大的乌云笼罩着市场上空,不断地升腾,夹杂着惊恐的混乱像无形的瘟疫迅速地人群里扩散......

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跳噗通噗通地直线加速:显然爆炸就在附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赶快回来赶快回来!”老总在电话里狂喊。怎么回去?从哪里回去?路上会不会再遇到爆炸或者机关枪散射?我下意识地抬腿就走,脑子却在急速地运转,心又慌又乱,意识处于悬浮状态,思想仿佛与身体脱离了。

“珍妮!跟我走!”阿布巴卡看到了我,碰碰撞撞地挤跑过来大喊一声,我这才稍稍定下神来,像是有了依靠,跟着他一路小跑回办公室。

从市场到办公室的路并不太长,但我却感觉总是跑不到头。就像是在穿越雷区,每次抬腿都有触雷的危险。我迈的这一步会不会是人生最后一步?要是真地客死异国他乡,家人怎么办?······乱七八糟的可怕想法不断地在随着我跑动的步伐在脑海里跳跃。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跑完那段有生以来最艰难的路程的。当我进入办公室,长吁出一口气,瘫坐在座位上,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们都赶快回家吧,估计市场这条路很快会被封锁掉,到时候要走就难了。”阿布巴卡建议说,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头脑比较清醒。

我们立刻收拾好东西,为了安全起见,叫阿布巴卡开车送我们回家。

警察还没有赶到,我们顺利地通过了市场附近的道路,一拐弯来到了回家的必经之路——医院路,却发现路几乎被堵住了。

阿布巴卡说这是离市场最近的一家医院,刚才在爆炸中受伤的黑人有不少等不及政府的紧急救护车,被朋友店友或亲戚直接送来医院了,医院进门需要安检,又没有应急进口与相应的人员,所以在门口排成了长队,把本来不宽的路面与医院门口挤个严严实实。

我们随着长队龟速地行进着,我探出头去,看到前面有一辆面包车的车厢门敞开着,里面躺着几个伤员,衣服血迹斑斑,身子不住地扭动着,不时地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和恶狠狠的咒骂声。我的心无名地悲伤起来,同时又如惊弓之鸟,忐忑着恐怖分子这会儿万一来扔个炸弹,那可真地是难逃一劫了。

就在我们终于要穿过医院门口时,我忽然看到马格吉从医院里面跑出来,,焦急地往外张望,他白袍上的点点鲜血分外刺目。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没看到他和阿米诺回办公室,连忙下车大步走近了急问他:“马格吉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阿米诺呢你看到他没有?”

马格吉说:“放心吧我们都没事,阿米诺帮我一起送一位朋友来医院了,爆炸时我朋友就在附近,被炸到半空又掉下来伤得很严重,但医院说要先交定金才开始手术,我在等他家人送钱过来呢!”

正说着,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停在医院门口,保安打开车门安检,我看随车没有任何医护人员,一车的黑人坐的坐躺的躺,无不灰头土脸衣破神惊狼狈不堪,有的使劲捂着伤口但鲜血还不住地流着,有的眼睛里透着劫后余生的震惊与庆幸,其中一个忍不住呀呀呀地嚎叫着,他的一条手臂被炸开了大口子,鲜红的皮肉参差地外翻着,跟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血腥味,尘土味,焦烟味,惊吓,恐惧,痛苦......种种气味和情绪在拥挤的车厢内不断交织着,宛如活生生一副地狱画面向我扑来,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胃急剧收缩反酸,一转头跑回车内快速地逃离了。

那一天晚上一场暴雨陡降,雨水冲刷了白天残留的一切,却冲不走我的所经所见,它们如影子一般地粘着我不放,想象力配合着雨点强有力的节奏把点滴拼凑衔接成一幅景象:毫不知情的人们正专心地购物,讨价还价,忙碌地收货发货,炸弹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边突然被引爆,火光烟尘瞬间淹没了周围的人们跟店铺,等愕然的人们反应过来,落地的不仅仅是灰尘跟建筑物零件,还夹杂着人类的肢体和腥风血雨,人们的尖叫声嚎啕声此起彼伏......

死亡从未离我如此之近,它狰狞地如此真实几乎触手可及,而那些受苦受难的血肉之躯是那么地不堪一击而可怜无助。雨后的夜晚冷暖宜人,我却彻夜难眠,裹在一条棉被里簌簌发抖。

爆炸发生后,市场被关闭了几天,我们也得以缓解下惊悸的情绪。

马格吉的朋友因为抢救不及时,当晚就去世了。马格吉很是悲伤,说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活生生的一条命说没就没了。

我想跟他说:在中国,如果发生公共灾难,国家会立即出动相关专业队伍无偿救助,第一时间紧急救援伤员,生命第一;就算平时如果你身遇险境困境,只要打通专属电话,也会有警察迅速来解救你。

但我没有做声,我知道这无异于蹂躏他的伤口,何苦令他徒增哀怨悲叹?对他们来说,无论如何哀伤无奈,生活还得在这片艰苦的土地上继续。

夜凉如水,我度过又一个不眠之夜,为着这些日子的动荡不安与马格吉难以言表的深深忧伤。我无由地怀念起往日的深夜独行。

去尼日利亚之前,我在国内做点小本生意,八月到十一月需要在凌晨时分给五十公里外的客户送货,那条寂静冷清而漫长的公路,在回忆里却给了我崭新的体验。

凌晨四点左右,车轮摩擦地面的轻微沙沙声伴我启程。蓝黑色的夜空深邃高远,银盘般的皓月如母亲永恒的注视悄悄地跟随,为我洒下一路皎洁柔和的月光;初秋的风凉爽宜人,桂花芬芳随风飘送,馥郁的气息沁人心脾;路两旁的花花草草,错落有致的村庄似乎都酣睡着,发出轻柔匀称的呼吸;宽阔笔直的大马路伸出她温暖的臂膀拥抱着我,指引着我......

我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平宁的深夜是那么得温馨美丽,自由的空气是那么得香甜醉人。

透过窗户望见外面低矮压抑的夜空,浮云流淌月光朦胧,我不禁想起杜甫的一句诗——月是故乡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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