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小桑
图片来自网络三伏天刚过,秋老虎正猛的时候,侯树贵躺在瘸腿的桌子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已经三天了,他一口粮食没吃,在这小黑屋里愣是被蚊子给咬了个鼻青脸肿,满身是包。
这屋子是以前地主王金牙的牛圈,后来收回公社后,成了搁置杂物的地方。
侯树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劳苦功高,一颗心扑在工作上,居然也会被关到这里“反省”。
三天前,他刚刚从养猪场回来,上头就派来一位年轻人送材料来,说是让他签字。
侯树贵接过材料,认真仔细地看过去,看到一半已经是满脸通红,面露难色:
“同志,这、这不对吧……”
年轻人一脸无辜,朝侯树贵摇摇头:“俺不清楚,俺就是跑腿的,你赶快签,签完俺还得去下个乡哩。”
侯树贵喊来刘会计,让刘会计仔细看。刘会计也是一脸无辜:
“老侯,这不是俺交上去的……”
侯树贵放下钢笔,双手背到身后对年轻人说:“那你就先去别的乡,这个留下俺开个会商量商量,完了我找人给你送去。”
年轻人嘟哝着:“这有啥好商量的,上头咋说你就咋做呗,十几个乡也签一多半了,你搞啥特殊。”
打发走年轻人,侯树贵赶忙召集大家开会商讨:这是一份产量表,分别记录了大社各种农作物的产量,还有养殖牲畜的头数等等。
一干人把那资料传来传去,全部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
“要按这上面的数,咱这庄稼也太厉害了吧,亩产过万……”
侯树贵蹲在板凳上,一声不吭地抽起烟来。他心里明白上司的意图,也清楚如果不按令行事,自己会有一堆麻烦。
“要不,咱去其它乡访访,看看他们签没签?”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陆陆续续跑出去暗访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回来,大家把打听到到消息汇拢起来:全县十三个乡,二十几个合作社,基本上都已经签了。
“侯社长,要不咱也签吧,不搞特殊。”刘会计擦着满脑袋汗水,气喘吁吁地说:“听说,寿安乡的一把手给打成反动派了。”
众人愕然:“寿安乡这两年干得也不赖啊,因为啥?”
刘会计喘口气低声说:“还不是因为反对签字。”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县里的人又来了。
“娘的,这不是瞎胡闹么!谁家的地里能长出来这些粮食?上头会信么?这瞎话扯得太离谱了吧!”侯树贵怒不可遏,拍这桌子冲那人吼着。
“你是在怀疑我们的领导吗?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穿着干部服的中年人冷冷地冲侯树贵说。
侯树贵举起握着的拳头在空中比划着,激动到不能控制自己:
“这简直就是小孩玩过家家,瞎胡扯!上头没种过庄稼么?没脑子么?俺老侯打娘胎出来就没撒过慌,更不敢对全国人民撒谎!”
一位随行的女干部走过来,轻声对她说:“老侯,也就是签个名,你别激动,上级有上级的安排,听命令就是了。”
侯树贵眼睛一瞪:“俺不明白这是啥安排,俺只知道红口白牙不能撒谎!”
中年干部皱了皱眉头,朝同行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使个眼色,那人手一挥,一帮人涌上来,把他绑个结结实实,丢在东厢房里。
“老侯,你先冷静冷静,俺劝你看清形势,别犯错误。后天俺还来,再来可就没得情面了,你要是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啥傻事,就打听打听去。”中年人隔着门板冲他说完,带领一帮人离开了。
侯树贵被在黑屋里一腔愤怒无处发泄,胸口憋起一口气,吞不下吐不出,直把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踢了个叮咣乱响,方才找个桌子躺下,呼呼喘气。
图片来自网络“吱呀”一声,厢房门打开了,侯树贵本能望去:太刺眼,只是觉得有人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仔细一看是庆收,侯树贵从瘸腿桌子上跳下来,示意庆收解开绳子。
庆收摸索着解开绳索,又端来一碗香喷喷的打卤面,端来一盏油灯。
侯树贵怔怔地望着那碗面,头也没抬地问:“庆收,这、这是断头面啊?”
庆收噗嗤笑了笑:“叔,哪有这严重,是县长来了,让食堂单独给你做的,还把社里这帮人骂了一顿,骂他们孬种哩。”
侯树贵愣了一下,心想这县长又来搞什么名堂?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紧接着就端起碗来,连汤带面一扫而光,亏空多天的肚子鼓起来,顿时觉得说话的力气都足了。
庆收凑到树贵耳边:“叔,恐怕由不得你了,县里已经又派了新社长,准备对外宣布你生病严重无法主持工作……叔,您先别激动,听俺讲完,这是他们准备的最后方案,只要你能将就,配合工作,您还是社长,配合新社长一起……”
侯树贵摆了摆手,示意庆收不要再说了。
“庆收,你回去罢,俺知道了。”
庆收还是担心,又小声说:“叔啊,您就低个头,这次这事是板上钉钉了,咱一个乡改变不了一个县,寿安乡乡长给打成四类分子,听说昨天跳河没了……您可不能……俺几个妹妹还小……”
侯树贵站起身,活动着身子说:“放心,俺是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这命不是俺的,想不想要由不得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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